在出版商的網頁上發佈的撤銷文章的消息
近日，原為德國著學術出版商施普林格（Springer）旗下的期刊《腫瘤生物學》（Tumor Biology）撤下中國醫學專家學者107篇醫學論文的新聞在中國大陸引起轟動，人們除了對學術造假表示憤慨外，也有中國媒體引用專家、院士的文章，聲討境外雜誌掠奪性發表文章損害中國學術聲譽，並聲稱要將這些雜誌打入黑名單。 《加拿大都市報》記者發現，在107篇醫學論文中，有一篇文章的三名作者署名為多倫多大學。
本報記者 文琪文琪
根據《腫瘤生物學》雜誌公布撤下107篇論文的原因是論文作者「編造同行評審意見」（Fraud peer review），這批論文均發表於2012－2016年間，作者多為中國著名機構的醫生及醫學工作者。而這並非是首次，據澎湃新聞報道，早在2015年8月，施普林格就因發現作者偽造同行評審人信息而撤回過64篇中國作者的論文。目前，施普林格與《腫瘤生物學》已經停止了合作，《腫瘤生物學》的新出版商為賽吉（SAGE）。
涉撤文章作者指責任在「第三者」
《腫瘤生物學》是國際腫瘤和生物標誌物協會（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Oncology and BioMarkers，ISOBM）的官方期刊，之前負責出版《腫瘤生物學》的施普林格傳訊總監Renate Bayaz在接受《加拿大都市報》記者專訪中承認，「目前107篇因為誠信違規而被撤銷的稿件並不是新情況，而是之前在2015年從《腫瘤生物學》撤文章之後，進行更深入的人工調查的結果。撤回這些已發表的文章是因為發現發表流程中所需的同行評審過程被刻意地更改偽造，而同行評審過程是論文質量、科研誠信和重複性研究的重要基石之一。」
對於大批中國學者論文被撤原因，中國《新京報》報道稱，此次被撤銷論文的大部分作者聲稱因為使用「第三方機構」進行英文語法修改和語言潤色，並通過第三方機構投稿。他們提供了真實的同行評審者姓名，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第三方中介偽造了評審人的聯絡郵箱，令編輯以為文章發送給了真正的評審人。
對此種說法，Renate 回應道：施普林格已經聯絡了涉案的每篇論文的主要作者，並要求主要作者通知所有其他作者。 「有些論文的作者對事件的發生表示道歉，有些也提供了幫助他們處理論文的第三方機構的相關信息。我們注意到有些作者將手稿委託給第三方機構進行語言上的編輯和糾正，但是我們並不清楚這些作者是否知道這些第三方機構使用了假的同行評審。」
施普林格並沒有就本報記者提出的「是否會對這些涉及造假同行評審的論文作者作出懲處」的問題給出正面答覆。 Renate 稱，「我們的目的是糾正已經出版的論文記錄，並不是懲罰作者。如果我們發現了作者有損害我們提交流程或同行評審系統的行為，我們就不能保證其提供文章內容的真實性。我們撤銷了這些論文用以保證科學記錄的真實和完整，這也是遵守出版業倫理委員會（The Committee on Publishing Ethics，COPE）的宗旨和撤文章準則。但是這些作者所在的相關機構可能會進行他們自己的調查。」
由於《腫瘤生物學》自2016年12月已轉手由英國出版商賽吉負責，賽吉的公關經理Katie Baker在接受《加拿大都市報》記者專訪時表示，「根據出版業倫理委員會的實踐指南，我們不會將對曾因同行評審欺詐而被撤文章的作者作任何的’黑名單’記錄，他們可以將新的手稿提交到雜誌在新的系統中進行審查。然而，不管撤回的論文的學術價值如何，因為這些文章涉及審查欺詐和不當行為，將其重新提交給《腫瘤生物學》是不道德的。」
多倫多大學教授榜上有名
在這107篇被下架的論文中，有一篇論文的3位作者（其中兩人是華裔）所在機構顯示為加拿大多倫多大學。 《加拿大都市報》記者就此向多倫多大學醫學院提出了採訪申請。
多大醫學院傳訊部媒體發言人Heidi Singer在電話採訪中指出，目前學校正在調查這件事，不能過多評論，但有幾點需要澄清。 「我們注意到這篇論文中的三位作者，是兩位教授和一個學生。其中，孫教授和他的研究生是多大的。另一位呂教授是從中國來多大的夏季交換學生，他並不是多大的僱員，但他是這篇論文的主要作者（The lead author or first author）。」
在學術出版方面，主要作者或第一作者通常是指進行相關課題研究的主要貢獻者。根據Heidi提供給本報記者關於主要作者定義的相關信息顯示，學術著作權的標準在不同學科之間差別很大。在包括自然科學、計算機科學和電氣工程的學科中，第一作者通常是撰寫和編輯論文的人，共同撰寫的合作作者通常對作品的貢獻相對較少。有一些學術期刊需要詳細說明每個作者的貢獻；還有一些只是按照作者名字的首字母順序排列，而不是通過對文章的貢獻程度排名。
多倫多大學研究監督與合規部副主席兼教授Dr.Lorraine Ferris提供給《加拿大都市報》的一份聲明中稱， 「多倫多大學非常重視研究誠信，我們遵循學校的’解決研究不端行為指控框架’（Framework to Address Allegations of Research Misconduct）處理這件事，目前這件事多大正在調查中。」
多倫多華人教授協會首任主席、多大心血管外科教授李仁科在接受《加拿大都市報》專訪時稱，他對有多大教授、以及多大華裔教授論文被撤回一事不作評論。他聲稱有與當事人溝通過。
針對中國作者使用第三方機構的做法，李仁科表示他本人也是在這個新聞出來之後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多大的教授，很少需要用第三方機構去做什麼事。既然能在多大做教授，在語言和論文潤色方面都不會有問題。像我們這些人都要寫很多論文，如果都用第三方，不可能得到教授這個職稱。我們華人教授協會裡的教授也應該都不會用第三方幫助來完成論文。科學誠信這個事情非常重要。我們這些教授是多大的僱員，一定要按照學校的宗旨來要求自己。在科學上，沒有必要做一些不正規的事情。」
「同行評審由」誰指定？
「同行評審」是指在作者投稿後，由刊物主編或編輯邀請具有該專業知識的學者，評議論文的學術質量、提出意見並判定是否在相關刊物發表。在此次撤文章事件中，出現了由作者推薦同行評議人的情況。
多大醫學院傳訊部媒體發言人Heidi 指出，「根據多大的政策，在論文的審查過程中所涉及到的同行評審，並不是由學校去監督的。通常是論文需要被第三方去評審，並在這個過程中確認相關的研究結果。」
多倫多華人教授協會首任主席李仁科表示：任何一個科學家或學者把文章送到相關的雜誌社時，雜誌社裡會有一些編輯和副編審在全球範圍內選擇該論文涉及到的領域的專家，請他們來評估文章。 「我自己是二十幾個雜誌的評審專家，我也是一些雜誌的副編審。有時候雜誌社的編輯會發一些文章交給我，我會在全球尋找評審文章的人。有時候他們的一些文章也會發送給我，我根據自己的知識和對文章中研究的領域發表一些看法，決定這篇文章是被雜誌接受還是不被接受。」
對於同行評審到底是應該由作者本身推薦，還是投遞的雜誌社自行選擇，李仁科教授表示「送文章去雜誌社，作者說選誰去評審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有些雜誌會讓送文章的作者建議兩個人選，比如在這個領域中的專家，可以建議提名。有些雜誌的主編或編審如果接受了作者的建議，那麼就選擇作者推薦的同行評審人。但選擇這個評審人完全是編輯或副編審來決定的。作者本身沒有權利。」
國際機構歧視「中國學者」？
對於這次被撤文章的論文作者幾乎都是有中國背景的，本報記者對施普林格傳訊總監Renate 提出「這是否帶有歧視性？」，Renate就此回應稱「在目前這個狀況下的確所有涉事論文的作者都來自中國，但是我們必須強調這個偽造同行評審的問題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其他國家的作者也有過類似的問題。」
Renate進一步表示，發表學術論文的壓力通常是很大的，不止在中國，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許多國家都是這樣的。 「這次的事件中，在中國有證據顯示有所謂的’第三方語言潤色機構’操縱了同行評審的過程。 ‘研究誠信’也是中國政府當局對科研相關議程和規範極為看重的一方面，過去兩年來也採取了重要措施來解決相關問題。施普林格將繼續盡最大的努力在學術發表方面為各方提供相關的幫助。」
李仁科教授對本報表示，目前不能因為發生論文撤文章事件就對中國學術界產生偏見。 「中國有很多很多科學家都是很認真地在做科研工作。國內的科學發展是很快的，總不能因為一兩個事情就把所有的科學家做的科學相關的事情都說得很黑暗。」
回應指摘：「我們不是掠奪性雜誌」
「撤文章事件」發生後，上海交通大學江曉原教授發表了一篇題為《應該儘快公布「掠奪性期刊」黑名單》的文章，江教授在文章中建議中國有關部門應加緊調查速度，凈化國人學術論文發表的平台。他提議，中國作者在掠奪性期刊上發表的論文不應算作學術成果；所付的出版費也不應在相關機構的科研經費中報銷。中國工程院院士李連達也撰文表示，出版商方面審稿不嚴，為了獲得高額出版費，先收錢發文章，出了問題再秋後算賬撤文章的行為也應受到打擊和監管。
而據新京報報道，4月18日，中國科學技術協會書記處書記王春法在北京會見施普林格出版集團大中華區總裁安諾傑（Arnout Jacobs），雙方就撤文章事件進行交流，並對事件中施普林格出版集團暴露的內部管理漏洞、撤文章是否只針對中國作者、共同打擊第三方中介、加強出版誠信等問題交換了意見並達成共識。王春法指出，作者和第三方中介確實存在不可推卸的責任，但2015年撤文章事件發生後，出版集團沒有採取有效措施防止類似事件發生。安諾傑就此強調，此次事件並非針對中國。出版集團確實存在期刊編輯對評審專家信息、評審專家評審意見審核不嚴格等問題，正在積極採取相應措施完善工作流程。出版集團願意加強與中國科協的合作，營造良好的科技期刊出版誠信環境。
施普林格的傳訊經理Elizabeth Hawkins在接受《加拿大都市報》專訪時，針對李連達院士關於了「掠奪性」雜誌的撰文作出回應。 Elizabeth稱，在被撤文章的107篇論文中，沒有一個作者向《腫瘤生物學》付過任何形式的費用。 「我們要強調《腫瘤生物學》不是一本’掠奪性雜誌’。我們出版的根本原則是基於信任，如果有人試圖刻意利用這個信任系統，可能會成功。但是我們有責任確定問題的所在，並在有疑慮提出時儘快作出負責的反應。」
同時，出版商賽吉的公關經理Katie也回應本報記者稱，「賽吉不接受《腫瘤生物學》是’掠奪性雜誌’這種毫無根據的指責。《腫瘤生物學》是醫學領域備受推崇的雜誌，為臨床和癌症研究的討論和辯論提供了核心平台。」
Elizabeth還對「掠奪性期刊」給出專業的定義。她稱，「掠奪性期刊是不管文章的科研質量如何，只要作者對期刊付費，就可以發表論文。這些文章可能沒有同行評審的環節。這些掠奪性期刊通常是開放性的（Open Access），並不斷發送恭維的郵件吸引潛在作者，以確保快速的出版。這些期刊通常與完善、專業的期刊具有完全相同或非常相似的名字。施普林格建議作者應仔細評估是否應該參考和使用這些掠奪性雜誌。出版業倫理委員會提供了幫助大家選擇可信期刊進行研究和發表的指導方針，可以登錄http://thinkchecksubmit.org/查看。」
Elizabeth進一步表示，科學研究的質量和誠信是施普林格最重要的看重點。 「學術出版過程涉及許多不同方面：作者、編輯、出版社、專業協會等。學術的出版是呼籲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以保持科學研究的完整性。施普林格作為出版商負責確保出版流程儘可能的順利和符合規範標準，並通過研發創新的工具解決新的挑戰。」
針對李連達院士提出的出版商內部的管理漏洞問題，Elizabeth堅稱，「期刊管理系統沒有漏洞，包括同行評議。然而，同行評審這個過程本身，例如，在同行評審員的選擇上可能會更加嚴格。我們期刊的編輯已經受到了提醒，我們也正在試用改進過的新驗證程序。施普林格有責任與我們的期刊編輯合作，以保護研究文獻的完整性。因此，我們有義務提醒我們的期刊編輯，改進需要的工作流程，並糾正文獻。」
在論文被撤銷事件發生後，提及對《腫瘤生物學》的出刊是否有任何影響，Katie稱，賽吉對國際腫瘤和生物標誌物協會（ISOBM）有足夠的信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