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抑鬱,如鳳凰涅槃般重生

加拿大都市网

文:沈雯潔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不久前,失蹤大學生於林海的死亡,牽動了大溫很多華人的心。年輕人心理健康問題,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已值陽雨綿綿的憂鬱症高度發季節,記者採訪了走出憂鬱症的一位女子和一位心理學家,探討了大學生的憂鬱症問題。

加拿大精神健康協會(Canadian Mental Health Association)顯示,青少年是自殺率最高的人群之一。在加拿大,15歲至24歲之間自殺的人數佔到所有死亡人數的24%,許多年輕人深受心理疾病的折磨,抑鬱症就是其中之一。由於遠離家鄉,沒有歸屬感,還要背負繁忙的課業壓力與父母的期望,不少留學生感嘆艱辛,還有些留學生儘管面帶微笑,但是心中鬱鬱不樂。那麼到底該如何重拾對生活的熱愛呢?本期《都市報》採訪了一位備受重度抑鬱之痛苦,在死亡邊緣掙扎終於倖存下來的韓裔女生,希望通過她的深度感悟能夠令你更愛生活。

朋友自殺帶來無盡創傷

Ji Youn Kim走出低谷,找回快樂生活。

韓裔女生Ji Youn Kim還記得在UBC讀大三時,即將期末考試前,她總是從恐慌中驚醒,眼前還出現幻影,腦子裡不斷盤旋着考試即將到來的場面,她徹底崩潰了。

看着眼前這位陽光開朗的女生,很難想像到她曾經五次嘗試自殺,懂得自己脆弱的Kim在聽了幾百個他人相同遭遇的故事後,逐漸尋找到自己生活的意義,現在她懂得成功是有很多種不同的定義,不再是常掛在父母口中的讀名校、贏得尊重與聲望、擁有很多的財富,成功也可以是享受與朋友親密無間的友誼,成功的定義有很多種。

可是五年之前的Kim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認識,為了得到來自父母的鼓勵,她竭力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2000年時,年僅5歲的Kim跟隨父母從韓國移民到加拿大,等到她長到9歲時,她的父母經常說:「你一定要比班級里的西人同學要更努力,因為他們在這個社會擁有特權,我們的人脈圈留在了韓國,這裡不認識任何人,你要學會交際去認識更多的人。」 9歲的女孩在溫哥華如此美麗的城市原本應該享受陽光海灘,但是Kim卻被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

當Kim12歲時,她的一位好朋友總是向她抱怨生命的黑暗,隨口表達着負能量的情緒。這位朋友和父母相處不佳,動不動就要爭吵,這樣的狀況持續到Kim15歲,一天她的朋友突然自殺了,昔日的友情因為朋友的離世而告終,每次想到當初朋友言語中透露着絕望,Kim心中的遺憾與愧疚如海水般洶湧而來。緊接着Kim的和母親的關係也慢慢惡化,經常和父母鬧矛盾,那時學校心理諮詢師建議她去看心理治療師,她第一次被診斷出擁有輕度抑鬱症。

「15歲那年我被診斷出心境惡劣障礙(dysthymia),然後我跟着一位治療師進行了為時半年的認知行為療法。那個時候父母的確是注意到由於朋友的突然離世,我的情緒低落,可是他們不理解為什麼這種情緒會持續這麼久,而且愛面子的父母會覺得讓被人知道女兒有抑鬱症聽起來很丟臉,從不告訴別人。」

然而在接受認知行為療法後,儘管偶爾襲來的恐慌感,這種胸悶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會令她覺得不適,但是Kim還是以優異的成績順利從高中畢業了,她還完成了5個大學先修課程,隨後進入UBC的小班化項目Science One就讀,小班化的教學模式如同專為精英設置的。得知女兒成功考進Science One, Kim的父母逢人就驕傲的分享這個好消息。

所有的尊嚴都來自學術表現

Ji Youn Kim近照

心懷美好期盼的Kim從第一天就發現Science One是一個特別難的項目,每個星期將近30小時的課程時間,加上每星期10小時的數學作業,而且是純數學作業,簡直是Kim的噩夢。此外除了上述這些任務外,還有鋪天蓋地的物理閱讀、生物方面的閱讀和化學閱讀等,對於Kim而言每星期身心疲憊。

「我每天路上花兩小時的時間去上課,還有額外5個小時的學生會活動。每天從課堂到實驗室再到大大小小的會再趕往學習小組,最後趕着公交車回家,我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在喊:我不適合讀這門課程,」Kim說道:「我也逐漸意識到我的班級同學比我更聰明,更成熟,比我對知識更好奇,我發現課外活動反而比讀書更有趣。」

進入第二學年以後,Kim從Science One過渡到學習綜合科學,從家中搬出來第一次自己住,Kim還投入到各種學生活動中,每天基本上有三場會議,在此期間她還在做兼職,深夜回到家開始做數學作業,沉重的課業負擔壓得她徹底崩潰了。到了第二學年的下半學期,Kim的精神狀況變得直線下滑,她不得不刪掉很多課程,由於精神瀕臨崩潰邊緣,在實在撐不下去的情況下,Kim去了亞洲待了兩個月想弄清楚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在亞洲金色的海灘上,Kim決定從Science One這個項目轉到人文學科。

隨着轉系,父母的態度也跟着180度大轉變, Kim回憶道:「當我在Science One項目里學習時,我的父母以我為傲,逢人就誇我,但是當我大三轉系那年,我的妹妹在UBC商學院就讀,他們再也不誇我了,而是把妹妹捧上天。我的學術表現和所有的一切都掛鈎,當這方面開始瓦解時,我的世界也開始崩塌了,我覺得抬不起頭來。」

大三毅然決然選擇輟學

等到開學時,已步入大三的Kim決定重頭再來,她給自己打氣:「這次我一定行的!」Kim一口氣直接登記了4門課,但是由於醫生開的控制抑鬱症的葯具有副作用,每次服用後她都需要睡12小時,早上10點的課根本爬不起來,因此最後還是留下了2門課。就在期末考試的前夜,強烈的恐懼感又瘋狂襲來,Kim緊張到眼前出現幻覺,那個時候她每天只能讀20分鐘的課本……

「我經歷過無數次從哭泣中醒來,在電腦前的情緒失控,最終我還是完成了原先以為自己永遠都完成不了的考試,一切都結束了,」Kim說道,那一刻彷彿如釋重負。作出決定的Kim當天就在臉書上發佈了一條標題名為「我準備輟學的文章」,不料這篇感人肺腑的獨白竟然得到了幾千個的點擊和轉發,結果還有幾百個學生私信給Kim說:我和你的遭遇相似,你並不是一個人。直到那一刻Kim突然發現原來精神疾病在學生中如此流行,不過很多學生都是用大大咧咧的抱怨把焦躁抑或是抑鬱給掩蓋了。

生而為人要勇於承認自己的不完美

Kim希望用自己的經驗幫助別人。

Kim現在很平靜的說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得到痊癒,她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自殺失敗後,在醫院裏她被診斷患有重度抑鬱症,是包含兩方面的病因,其中一個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是由於童年好友去世的打擊太大所造成的;另外一個是複合型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可能在很多移民家庭比較常見。

在Kim看來很多亞裔移民家庭像她一樣,在成長的過程中從來都沒有收到來自父母的鼓勵,想要向父母「討」一些安慰時,父母總是冷冰冰的回答:我們一直都在背後默默支持你。但是從小在這裡生長的孩子總是迫不及待的希望親耳聽到來自父母的肯定。

「我覺得這是一代又一代造成的創傷,不過這不是我父母的錯,我不怪他們。他們從小就成長在一個沒有那麼多肯定的環境下,會習慣性的壓抑住情感和表達。而且在亞洲文化里,展現自己的脆弱是如此愧疚的事情,如果總是對任何任務說不,會覺得被人看不起,」Kim繼續說道:「其實展示弱點也是勇氣,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生而為人,沒有人可以面面俱到,作為移民二代很多人往往把痛苦壓抑在心中,最後釋放到後代身上,讓後代深受其苦。」

「抑鬱症彷彿是被放在火上燒」

現在Kim回頭想想十分理解曾經試圖自殺的人,可能很多人會說心情不好,這有什麼?大家多多少少都會有的,過段時間就好了。還有些朋友會輕描淡寫的說:自殺的人有沒有考慮過親人和父母的感受?簡直太自私了,平白無故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對於一些身患抑鬱症的人而言活着比死難受多了,彷彿是在失落的荒野里奔跑,直到精疲力盡,歇斯底里,終於將一切畫上圓滿的句號。 Kim說身患抑鬱症彷彿在火上燒,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對一個抑鬱症的人說再等待十分鐘,簡直是生不如死,沒有人想要痛苦的死亡,可是每個試圖了解生命的人都是經歷了一系列的折磨。

「我的故事並沒有結束」

如果你認為Kim的故事到這裡就嘎然而止,錯了,她的故事還在繼續。為了讓加拿大不同學校里的學生意識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Kim創立了關愛學生心理健康機構The Tipping Point。可能目前的教育體制並不是適應於每一個人,那麼The Tipping Point還提倡為所有的學生營造出更多樣性的學習方式;最重要的一點是共建一個社區,讓有需求的學生來分享自己不為人知脆弱的一面,並意識到其實敢於直面脆弱也是勇敢的一種體現。

「我現在參加很多與心理健康相關的研討會,也為深陷痛苦的學生提供心理輔導,幫助他們建立自信,並為學生創建和諧友愛的環境。對於那些深陷抑鬱的學生,我對你們的遭遇感同身受,現在的我強大到足以握着你的手穿過種種困難,幫助你找到從前那個快樂的自己。」

心理學家可以助患者一臂之力。

心理諮詢專家Washburn:「我們是你們堅強的後盾」

Dr. Cheryl Washburn是一位註冊心理學家,為數以萬計的學生提供心理諮詢,她認為無論是本地學生還是國際學生步入大學後都面臨不同程度的轉變,然而國際學生面臨的挑戰則更多。他們千里迢迢從一個完全與眾不同的國家來到這裡,需要攻克語言困難和文化差異,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立足並且建立起自己的關係,生活中的挑戰就會接踵而來。而且克服困難的技巧並不是一夜之間練就的,培養出這些能力需要花費很多時間,並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學會的。

「對於那些高中畢業後就來本地深造的學生而言,承認自身不足的確需要很多時間,通過時間的流逝,他們會慢慢願意分享自身面臨的不足,」 Dr. Cheryl Washburn還表示:「國際學生對於自身要求總是很苛刻,當事情沒有朝着他們設想的方向發展時,他們會很愧疚和失望,得到家長和教授的認可顯得格外重要。然而在面對同伴卻不想承認自己的困難,生怕同齡人觸碰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對於這類群體,我們需要特別照顧和呵護。」

對此,Cheryl博士建議當國際生剛走進本地大學時,應該多參加校園活動結識志同道合的新朋友,比如UBC有專為新生提供的Jumpstart項目,通過這些項目能夠更了解學校,作好充足的準備,調節心態開始全新的生活。

「在大學時,國際學生應該保持和大學社區之間的緊密聯繫,認識更多的夥伴,促進學業方面的成功。同時作為老師也應該時刻關注自己項目中的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當發現學生的精神狀況並不是特別好,老師就會私下和學生溝通看一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如果學生覺得實在是難以啟齒的話,我建議去找單獨的諮詢師做心理諮詢,這種類型的心理諮詢可以是遠程溝通或者面對面,完全按照學生本人的意願來,但是所有國際學生要牢牢記住我們永遠是你們堅強的後盾,扛不下來,就來向我們尋求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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