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專訪完整版:華為根本不會「死」

加拿大都市网

身處中美貿易戰旋渦中心的華為公司創始人任正非高調接受中國央視的專訪,對外界關心的華為存亡問題,他表示「」我們從來沒覺得我們會死亡,我們已經做了兩萬枚金牌獎章,上面題詞是不死的華為。」以下是專訪完整文字版。

5月21日下午,華為創始人、CEO任正非在深圳華為總部接受了《面對面》記者董倩的採訪。自1月17日第一次接受《面對面》的專訪之後,這是他時隔四個多月第二次接受《面對面》採訪,也是他第二次接受國內電視媒體的專訪。當天上午,75歲的任正非接受了國內近二十家媒體兩個半小時的集體採訪。

記者:今天上午兩個半小時的記者會,而且今天中午又是沒間斷的會談,下午再專訪,您會不會感到有點累?

任正非:不會,我中午還改了昨天德國記者採訪的紀要。

記者:這是不是您工作的常態?

任正非:但是我一般午覺20分鐘左右。

記者:今天中午午睡了沒有?

任正非:睡了,有20分鐘吧,誰能證明我中午睡了多長時間,因為我睡著了我就不知道了。

對於四個月後再次接受《面對面》的專訪,任正非有一個條件,要更多地談基礎研究和基礎教育。

記者:當外界都在擔憂華為如此生死攸關的一個時刻,您反而有點超然物外要談教育,教育還是您最關心的事情,為什麼?

任正非:

第一點我們從來沒覺得我們會死亡,我們已經做了兩萬枚金牌獎章,上面題詞是不死的華為。

我們根本不認為我們會死,我們為什麼把死看得那麼重,所以我們認為我們梳理一下我們存在的問題,哪些問題去掉,哪些問題加強,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一些高端的產品美國也沒辦法,因為我們完全靠自己不靠美國。

我關心教育不是關心華為,是關心我們國家。如果不重視教育,實際上我們會重返貧窮的。因為這個社會最終要走向人工智能的,因為你可以參觀一下我們的生產線,20秒鐘一部手機從無到有,基本上沒有什麼人。未來我們幾百條上千條的生產線完全是自動化的,所以我們的人的文化素質不夠,至少你沒受過大專或者大學以上的教育,你的英文也不好,計算機也不好,做工人的機會都不存在。從我們公司的縮影就要看到國家,放大來看國家,國家也要走向這一步,否則國家是沒有競爭力的。

   

在1月17日,任正非接受《面對面》專訪中,任正非呼籲,把教育做好,國家才有未來。因此,要提高老師的待遇,再窮也不能窮教師,要讓優秀的人才願意去當老師,讓優秀的孩子願意學師範,這樣就可以實現「用最優秀的人去培養更優秀的人」。而四個月後的這次採訪,他最想呼籲的依然是提高老師的待遇,再窮不能窮教師,讓社會各界都來重視基礎教育。

任正非:一個國家強大的基礎是什麼,比如硬件、鐵路、公路、交通設施、城市建設、自來水各種環境的硬設施,硬設施沒有靈魂的。靈魂在於文化、在於哲學、在於教育,一個國家有硬的基礎設施,一定要有軟的土壤,沒有這層軟的土壤任何莊稼不能生長。為什麼別人不會提這個問題,我會提這個問題,我們真正在科學技術上是領導這個世界的,我能看見我們科學家的工作狀態。我只要一出國,到了任何一個研究所,每個科學家都爭着上來講他的方程,十年二十年以後這些東西產生的結果。比如他演示系統方程給我看,說這個將來毫米波可能會給人類提高一百倍的帶寬,但是只增加兩倍的錢。就是你多出兩分錢,你就可以獲得一百倍的帶寬,所以窮人都能消費起了。這些基礎的科學走到這一步,如果沒有從農村的基礎教育抓起,如果沒有從一層層的基礎教育抓起,我們國家就不可能在世界這個地方競爭。因此我認為國家要充分看到這一點,國家的未來就是教育。

在任正非看來,從華為遭遇美國禁令到近期不斷升級的中美貿易摩擦,實質是科技實力的較量,根本問題還是教育水平。

記者:您認識到了這樣的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但是您企業再大也就是一家企業,您能為改變這個社會問題能做些什麼?

任正非:因為我只是我能看到科學家的真實研究能達到的水平,達到這個水平的難度我知道。我認為要從最基礎抓起,要尊師重教。能真正這樣子將來這個國家二三十年、三五十年有希望,這個二三十年人類一定爆發一場巨大的革命,這個革命的恐怖性人人都看到了,特別是美國看得最清楚。看得最清楚,他們才能打你這個出頭鳥。他們沒想到我們早就準備消滅不了,他們沒想到。他們以為架起幾門炮嚇唬一個國家的時代,還是那個時代,可能誤判了。以為抓起我們家一個人來,就摧毀了我們的意志這個也誤判了。所以我認為我們國家其實從今天抓起,如果我們農村的孩子二三十年以後好多都是博士碩士了,這會為國家在新的創新領域去搏擊,爭取國家新的前途和命運,這才是未來。

記者:任總,像您剛才所說的這一系列的問題,我們以人才為例會影響到華為公司未來若干年的發展嗎?

任正非:不會。

記者:您有充分的人才儲備吧?

任正非:對,我們可以在世界各國網羅最優秀人才,比如我們在英國建芯片工廠,我們從德國招博士過去,德國博士動手能力很強。我們可以在新西伯利亞大學裏面,把世界計算機競賽的冠軍,用五六倍的工資招進來。我們在俄羅斯提高了工資待遇,俄羅斯很多博士科學家就爭着到我們這來工作。

記者:既然如此,您為什麼要操一份也許在別人看來是閑心的心?

任正非:愛國,愛這個國家,希望這個國家繁榮富強,不要再讓人欺負了。

記者:還有一個人們特別關心,外界有人說華為可能是從有公司以來現在是最艱難最危機的時候,您這麼看嗎?

任正非:不是,我們今年至少增長20%,每一個部門都躍躍欲試,我叫他們把計劃報低一點,不然上頭獎金就壓你們了。

這是1月17日,任正非對華為形勢的回答。在外界看來,相對於四個月前,華為目前的處境似乎更加艱難。5月16日,美國當局以國家安全為由,將華為列入所謂的「實體清單」。這意味着如果沒有美國政府的許可,華為將無法向美國企業購買芯片等產品,因為高通、英特爾等美國企業一直是華為的核心芯片供應商。外界因此擔心,美國的禁令會對華為包括智能手機在內的業務板塊產生衝擊。

記者:當很多人知道我來採訪您的時候,他們都希望我問的問題,華為是不是已經到了最危險最危難的時候?

任正非:不會,在我們沒有受到美國打壓的時候,孟晚舟事件沒發生的時候,我們公司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惰怠,大家口袋都有錢,不服從分配,不願意去艱苦的地方工作,是危險狀態了。現在我們公司全體振奮,整個戰鬥力在蒸蒸日上,這個時候我們怎麼到了最危險時候,應該是在最佳狀態了。

針對社會對華為的關切,5月21日上午,任正非接受了國內媒體的集體採訪,在華為方面給記者們提供的資料中,有這樣一張圖片:一架二戰中被打得像篩子一樣,彈痕累累的伊爾2飛機,依然堅持飛行,終於安全返回。飛機下面是一行大字:沒有傷痕纍纍,哪來皮糙肉厚,英雄自古多磨難。

記者:剛才有記者同行也拿出這張飛機的照片,同樣我們也拿到了,這張照片您也非常喜愛,因為它本身是一張傷痕纍纍的照片。

任正非:昨天晚上半夜上網看到這張照片,很像我們公司,一邊飛一邊修飛機,爭取能夠飛回來。

記者:說到這架飛機我有一個問題給您,這架飛機可能之所以能夠飛回來,是因為它的要害部分沒有受到傷害,有沒有可能有一天這架飛機在飛的時候,發動機、油箱,它的要害部位受到了攻擊,那怎麼辦?

任正非:現在我們要講兩個故事,第一個德國,第二個日本。大家知道德國因為不投降,最後被炸得片瓦未存。日本也受到了強烈轟炸,日本投降。結果日本沒有被完全摧毀,但是大量的工業基礎被摧毀了。當時有一個最著名的口號,「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我的人還在,我就可以重整雄風」。德國歷史看得清清楚楚的,沒多少年德國就振興了,而且所有房子修復了,修復跟過去一樣。日本的經濟也快速恢復了,得益於他們的人才,得益於他們的教育,得益於他們的基礎,這點是最主要的。所有一切失去了,不能失去是人,人的素質、人的技能、人的信心,這一點應該是很重要的。

華為發佈的這張飛機圖片,讓人聯想起他們曾經發過的另外一張圖片,「芭蕾腳」廣告圖。任正非曾在達沃斯論壇的演講中說:我們除了比別人少喝咖啡,多干點兒活,其實我們不比別人有什麼長處,就是因為我們起步太晚,成長的年限太短,積累的東西太少,我們得比別人多吃苦一點,所以我們這有一隻芭蕾腳,一隻很爛的腳,華為就是那麼一隻爛腳,痛並快樂着,它解釋了我們如何走向世界。而這張芭蕾腳的廣告圖,還與任正非的女兒,華為副董事長,全球首席財務官孟晚舟相關。

當地時間2018年12月1日,加拿大當局應美方要求,扣留了在加拿大機場轉機的孟晚舟,美國隨後承認,正在尋求對孟晚舟的引渡。10天之後,2018年12月11日,加拿大法院作出裁決,批准孟晚舟的保釋申請。當晚,走出法庭的孟晚舟發朋友圈表示,我以華為為傲,我以祖國為傲。配圖就是那張「芭蕾腳」的華為廣告圖,上面寫着:偉大的背後都是苦難。外界擔心,由於不斷升級的中美貿易摩擦,可能會影響到孟晚舟在加拿大的引渡訴訟。

記者:這一次在這樣的背景下,您擔不擔心她未來怎麼樣?

任正非:不擔心,因為現在我女兒本身也很樂觀,她自己在自學五六門功課,她準備讀一個「獄中博士」出來,在監獄裏面完成這個博士學歷出來,也沒有閑着,每天忙得很。我每次打電話的時候她媽接電話,她老公接電話說忙得很,我說忙得很趕快過來接個電話,她說很忙的,充實得很。

記者:她現在在哪裡?

任正非:在溫哥華,軟禁狀態,軟禁不是監禁,四周都有警察包圍着的,但是生活還是自由的。

記者:如果她這種情況持續很長的話?

 

任正非:關鍵美國和加拿大是法治國家,你要通過證據來證明她有沒有罪,我們完全站在理上,事件都轟動了,加拿大最大的報紙頭版頭條的主要標題,就寫孟晚舟事件典型的國家違法事件,就像我們人民日報大標題寫的是這個事件。你想一想,我們不在理上,人家會有這樣的東西嗎?

1987年,44歲的任正非集資2.1萬元在深圳創立華為公司,時至今日,華為已經從一家不起眼的小作坊發展為世界領先的信息與通信基礎設施和智能終端提供商,致力於把數字世界帶入每個人、每個家庭、每個組織,構建萬物互聯的智能世界。華為32年的飛速發展,得益於中國的改革開放和世界科技水平的不斷提升。據介紹,華為在全球18萬員工中,研究人員就佔到了45%,每年的研發包括基礎研究的投入占銷售額的15%左右。2018年,華為在研發方面投入達到了150億美元,未來5年將超過1000億美元。

任正非:我們公司應該至少是有七百多個數學家,八百多個物理學家,一百二十多個化學家,還有六千多位專門在基礎研究的專家,再有六萬多工程師來構建這麼一個研發系統,使我們快速趕上人類時代的進步,要搶佔更重要的制高點。

華為旗下的半導體公司海思就是華為搶佔的一個制高點。也就在美國禁令發出的第二天凌晨,海思的總裁何庭波發表了一封內部信,稱華為多年前已經做出過極限生存的假設,預計有一天,所有美國的先進芯片和技術將不可獲得,而華為仍將持續為客戶服務。她宣布,之前為公司的生存打造的「備胎」,一夜之間全部「轉正」,為華為的正常業務保駕護航。

記者:海思在近段時間以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幾乎像一個英雄一樣?

任正非:本來就是英雄,你想他們獎牌拿了多少,這個職級有多高,各方面的收入有多少,我就問過他們。他們說默默無聞,我說錢少了嗎,不少,那就行了嗎?

記者:你為什麼要用錢這個標準來問?

任正非:開玩笑,他們也想去張揚一下,不允許。他們那個手機研發的人也跑到台上去演講,我們就批評老老實實回到科研室去,不要去社會上講,讓他們搞銷售的去講,你那個搞研發的不要去講。

記者:為什麼?

任正非:踏踏實實幹活,活沒幹好,張揚有什麼結果。

記者:對他們來說什麼叫干好了?

任正非:產品。

記者:如果他們始終憋着,能證明他們是干好還是沒幹好?

任正非:他們怎麼會憋着呢,回去老婆老表揚他,他老婆一天出去買好幾個包,回來就說你看這包好不好看,不就是表揚他了嗎,他不掙那麼多錢,老婆能拿什麼去買包?跟我們市場系統、研發系統同等重要的部門,他們就是正常拿工資,拿獎金,人人都一樣戴大紅花,你看我們給員工發的獎牌。

記者:真漂亮,這是給哪位員工發的?

任正非:誰評上就給誰。

記者:評的是什麼獎?

任正非:明日之星是每年20%,20%大概4萬人左右。我們的獎牌都是很厲害的,都是全世界的造幣廠在為我們公司造獎牌。

記者:今天上午您也說到他們了,一直就是低着頭夾着尾巴做人。

任正非:憋不住了。

記者:最後憋不住了,終於輪到他們去昂起首來了,這是好事嗎?

任正非:現在也不能說是好事,也不能說不是好事,已經發生的我們就決定了,就不要去收回。

海思2004年成立,負責華為所有的半導體芯片以及核心器件的開發和交付,在華為內部的地位尤其重要。然而這個部門卻異常低調,甚至在華為的架構中,一級部門找不到海思的身影。

記者:就在當年2004年甚至更早的時候,中美關係一切正常,而且國際供應鏈一切正常,為什麼您會預想假如這個世界不正常怎麼辦?

任正非:這個東西我這麼講,我們曾經是準備用一百億美金,把這個公司賣給一個美國公司,因為我們大家都知道,我們再發展下去就和美國要碰撞,一定要去碰撞,因為賣給人家的時候,合同也簽訂了,所有手續辦完了。那麼我們穿上花衣服,就在海灘上跑步,比賽跑步,比賽打乒乓球。但是這個星期美國公司的董事會發生變化,新董事長否決了這項收購,那麼好我們回來再討論我們還再賣不賣,少壯派是激進派,堅決不再賣了,那不再賣我們就說十年以後我們和美國在山頭上遭遇。遭遇的時候我們肯定是輸家,我們拼不過他們刺刀,他們爬南坡的時候是帶着牛肉,罐頭,咖啡在爬坡,我們這邊背着乾糧爬坡,可能爬到山上我們還不如人家。好,那我們就要有思想準備,那思想準備我們就準備,備胎計劃就出來了。當然今天有人也說,5G將來會不會分裂成兩種標準,西方一種標準,東方一種標準,我認為是不會的。因為人類好不容易統一了一個標準,為共同的全球雲社會服務,這樣兩種標準就是兩朵雲,這個東西將來是很難交融。在這樣的前提下美國今天把我們從北坡往下打,我們順着雪往下滑一點,再起來爬坡,但是總有一天兩軍會爬到山頂,這時我們決不會和美國人拼刺刀。我們會去擁抱,我們歡呼,為人類數字化、信息化服務勝利大會師,多種標準勝利會師。我們理想是為人類服務,不是為了賺錢,也不是為了消滅別人,大家共同能實現為人類服務,不更好嗎?不是有人提過嗎,既然有備胎你為什麼早不用呢,我們就是為了西方公司的利益,我們不讓西方的利益被擠榨了,朋友就變多了。你看我壓制住公司不要做8K電視機,日本 韓國所有的電視機用的是我們的芯片,用的是我們的系統。。

記者:可能很多人就不大能理解,剛才您說的這樣一句話,有的時候我們放着這個錢不掙,要讓別人去掙,這是什麼樣的考慮?

任正非:我們已經夠多了,要不要講講,把他們常務董事會去年利潤太多的檢查拿來給你看看,我還沒批示。

記者:這太炫富了吧?

任正非:不是,戰略投入不夠,我們戰略投入不夠,我們戰略投入夠一點,那我們今天的困難就少一點。

記者:您這裏面沒有炫富的意思?

任正非:沒有。

記者:沒聽出來?

任正非:沒有。

記者:那您怎麼說錢多了的事?

任正非:就像你家的土地,牛糞、豬糞撒在地里去一樣,土壤肥力好了,你們家過幾年莊稼就可以多收,我們現在講要加大戰略投入,就是這個原則。

如今,海思旗下已經擁有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五大系列芯片,分別運用在智能設備、數據中心、人工智能等不同領域,其中麒麟芯片已經成為華為手機構築競爭力的重要武器。一些獨立分析師認為,華為的芯片研發能力已經居於世界前列。也正是因為有了海思的備胎,任正非表示,美國禁令對華為的影響很小。

記者:我們就按照一切慣常的這樣的發展,而沒有出現中間的這種意外的話,在您的構想中海思它的存在應當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任正非:現在海思有大量的基礎理論,這個基礎理論也是戰略研究院在外面撒胡椒面形成的,它沒有基礎理論,它咋能走到這個程度。

記者:是不是它們永遠不啟用,才是一個正常的好的狀態?

任正非:一直也在用,沒有說不用,只是說現在可能就是他們挺身而出,主要以他們供應為主體,如果說正式斷了以後,如果是美國繼續恢復供應,他們還是繼續少量生產。

記者:您覺得還能有這天嗎?

任正非:也許也許,美國走走發現走錯了,它就自己糾正了。

也就在華為被列入所謂的「實體清單」之後的第四天,美國商務部又發佈了為期90天的「臨時通用許可」,推遲對華為及其附屬公司現有在美產品和服務所實施的交易禁令。而與此同時,出現了一些美國供應商開足馬力,趕在禁令前加班加點給華為供貨的現象。

記者:換句話說,華為有了90天的這個臨時執照,您怎麼看這90天,90天您可以做些什麼?另外如果這個新聞是真的,這個90天又被取消了,您又怎麼看待這種反覆?

任正非:我覺得這90天對我們已經沒有多大意義,因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就不需要90天,對吧,但是藉此我要來講一講,我非常感謝美國公司。這三十年來說,美國公司伴隨着我們公司成長,做出了很多無私貢獻,教明白了怎麼去走路,特別是在今天危機時代,正體現了美國企業的良心。應該是前天晚上徐直軍在半夜,我記不得了大致兩三點鐘,打電話給我,報告了美國企業的努力正確對我們的情況,我流淚了,我感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記者:您第一句話就說要感謝美國,是他們教給我們怎麼走路?

任正非:對。

記者:怎麼能夠成長,今天讓您讓華為公司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複雜裏面有不公的,也恰恰是這個國家。

任正非:從來都是學生超過老師,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學生超過老師,老師不高興,打一棒是可以理解的。世界流體力學和空氣動力學是一對父子發明的,叫伯努利。伯努利這個父親嫉妒自己兒子,在空氣動力學上超過他,殘酷地迫害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是他的學生。美國是我們的老師,看到學生超過它不舒服也是存在的,沒關係,寫論文的時候加一個名字,把它放在前面就行了,我放在後面不就完了嗎?

記者:您準備怎麼去面對未來,也許會長期存在的這個中美貿易衝突?

任正非:這本來就是可能長期我們準備打持久戰的,我們沒有準備打短期突擊戰,我們持久戰越打,我們可能會越強大,我們渡過磨合階段,產品切換磨合這個階段,其實我們可能更強大了。

在華為總部接待大廳的大屏幕上,循環播放着華為出品的《基礎研究與基礎教育》的公益廣告片,從2018年10月28日起,這則公益廣告片開始投放媒體。任正非想通過儘可能多的渠道來呼籲社會各界重視基礎教育,呼籲國家加強基礎科學的研究和創新。

任正非:備胎好用你咋不用?他就不理解我們的戰略思維。我們不願意傷害朋友,我們要幫助他們有良好的財務報表,我們沒有和美國公司表明我們用我們器件就不用你器件,沒有說過這個話。我們很希望美國公司繼續能給我們供貨,我們共同一起來為人類服務。在早先時候我們都把在這方面芯片開發的心得告訴對方,甚至我們連研究的成果,我們自己不生產交給對方生產,這很多,要不然全世界的供應商怎麼會跟我們那麼好。

記者:您反對的是那種盲目的,在補短板的過程中,這種所謂的知識產權的創新?

任正非:堅決反對,我就是最典型的,就是短板不行。我在家裡經常太太、女兒都罵,這個笨得要死,笨得要死,我這一生就是說短的,去你的,我不管了,我只做長我這塊板。讓我再拼一塊別人的長板,拼起來不就是一個高桶了,為什麼要自己變成一個完整完美的人?完美的人就是沒用的人,我們公司從來不用完人,一看這個人總是追求完美,就知道他沒有希望。這個人有缺點,缺點很多,這個人好好觀察一下,在哪方面能重用他一下。如果說他不會管人,就派會管人的副職去,派個趙剛去做政委就行了。我就舉個例子,俄羅斯有個科學家小夥子,大數學家,我今天早上跟他們說,你們有合適的女朋友給他介紹一下。這小夥子不會談戀愛,就是只會做數學。他到我們公司來十幾年,天天在玩電腦,不知道在幹什麼。然後我們管五萬研發人員的人到莫斯科去看他,打個招呼,一句話就完了。我給他發這個院士,他是院士,我給他發那個牌牌的時候跟他講話,嗯、嗯、嗯,三個嗯完了,沒有了。

記者:他聽不懂中國話吧?

任正非:那有翻譯,不需要懂中國話的問題,就是說他不善於打交道,他十幾年默默無聞在幹啥,我們並不知道。突然告訴我,我們把2G到3G突破了,這個算法突破了。一講,我們馬上在上海進行實驗,實驗確實證明了,我們就這麼一下,就領先全世界。

記者:所以說這就是你們華為公司的這個長板就長在這了。

任正非:對,基礎理論太冷板凳了,一般人都不願意坐的,那不轟轟烈烈。

在任正非的話語體系里,與基礎研究一直相提並論的是基礎教育,他認為我國目前基礎研究方面水平不夠,和基礎教育跟不上直接相關。為此,他曾自費請權威機構的專家進行中國基礎教育狀況的調查研究。

記者:您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調查?

任正非:我就希望我們國家繁榮富強,希望國家能實現自己國家的夢想。

記者:今天記者會上您特別提出教育,尤其是基礎教育是國家層面要考慮的事情?

任正非:是黨和國家的責任。

記者:但是您作為一個企業家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調研?

任正非:它有一個權威性,要做一個這樣的報告中央會相信,而且他們調查了全世界的教育,他們有非常深刻的理解和認識。

記者:為什麼您是以您自己的錢資助他們去做這件事,而沒有動用公司的錢?

任正非:我跟您講我動用公司錢是集體的錢,這是要有流程和表決的,我動用自己的錢管不着。比如說我最近去了普洱,它把地方文化搞得很有特色,我那天看了一場一個村莊的演出,我很感慨。我說那我得送點什麼呢,我就送你五台鋼琴,我就發五台鋼琴。我給貴州省的捐獻,大概有上千台鋼琴了,也是我自己捐獻的。我希望從青少年開始,就不要單純就是數理化,應該有全面的思想的發展,奠定一個廣闊的文化基礎,對吧。

任正非對於教育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這和他在偏遠地區做了一輩子教師的父母有關。因為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裏的遭遇,父母曾經叮囑任正非兄妹「今生今世不準當老師」。 

記者:您的父母曾經告訴您,一輩子不要做老師?

任正非:是。

記者:但是您回頭看您這一輩子,幾乎一直在關注教育為什麼?

任正非:因為我父母是鄉村教師,父母跟我們講,今生今世不準當老師,對我們人生選擇,你做啥都不管,但是今生今世不準做老師。我們印象很深刻,果然我們後來都沒有做老師的。但是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沒有老師這個社會怎麼辦,問題就要改變對教師的政策。所以我才說再窮也不能窮老師,就是說再窮也要對未來投資,就像我們戰略投資一樣,我們每年給大學那些教授支持的錢數額都是巨大的,說我有實力,是因為我對未來有投資。如果我們國家對教育也是這樣,教育是國家未來,如果我們的教育像日本一樣,像北歐一樣,像德國一樣,像這一樣,我們國家還擔心什麼,和美國競爭的問題,今年稍微不行,明年就出來幾個優秀的人,就領着又衝上上甘嶺了。如果說我們的教師待遇不高,優秀的人都不願意去當老師,那隻會馬太效應,越來越差越來越差。優秀的人願意去當老師,只會越來越優秀,馬太效應,就是這個效應,對吧。

記者:所以在您看來再窮不能窮老師和再窮不能窮未來是一個道理?

任正非:一樣,我們可以講,在日本一個小學教師,娶一個電影明星做太太,但以前是有名字的,現在我不講這個名字了,很正常,覺得很榮耀,不覺得不榮耀。當然我們國家七十年來有巨大進步,這三十年也有巨大改善,對吧,教師的生活也有大的進步,但是我們要看到他們是我們祖國的未來,他們是國家未來。他們擔負著花朵,給花朵澆水的人。我們都不給花朵澆水的人一種事業心一種使命感的話,他就少澆兩次水,花枯萎了,我們不就是一個喬布斯少掉了嗎?

在中美貿易戰升級,華為遭受明顯不公正打壓的當下,任正非對國家基礎研究基礎教育的焦慮愈加強烈。

任正非:修橋、修路、修房子,已經習慣了,只要砸錢就行了,這個芯片砸錢不行的,得砸數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中國要踏踏實實在數學,物理、化學、神經學、腦科學,各個方面努力努力地去改變,我們可能在這個世界上站得起來。

記者:我們把這個談教育的背景再放得寬一點,如果教育是這樣的現狀的話,我們怎麼去面對現在以及未來很有可能持續的中美貿易爭端?

任正非:我就覺得中美貿易的根本問題還是科教,科技教育水平,國家一定要開放才有未來,但是開放一定自己要強身健體,強身健體的最終是要有文化素質。

記者:這樣我就能理解,為什麼您在大家都在關注中美貿易爭端在關注這個背景下華為的未來的時候,您不關心這個,您關心的是我們的教育?

任正非:對,華為的未來不用我想,我們下面的人就應該想得比較清楚,他們只是希望得到我支持一下,就行了我不需要具體地去操心華為太多的事情,我在華為已經是個傀儡了,這傀儡就是人家來問你一下就算數,不問我我就不知道。

記者:但既然您如此定位自己在華為的這樣一個位置,您為什麼不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樣,趕緊退休去上一個數學的學位呢?

任正非:我覺得這個現在很難回答你。

記者:閑下來可以養花可以養動物,為什麼您要養數學?

 

任正非:你想想我將來會是養花的人嗎?首先我太太她信不信我養花,她不相信我會養花。我說我要退休,根本就不相信我,你別說那個話,我根本不相信你會退休,你不幹到走不動,你就不會退出舞台的。

記者:換句話說您想學數學這個願望,這輩子可能實現不了了?

任正非:有可能,有可能。

記者:美國壓境的時候覺得您是民族英雄,您願意接受這樣的稱號嗎?

任正非:不接受,狗熊。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英雄,我從來都不想當英雄。任何時候我們是在做一個商業性的東西,商品的買賣不代表政治態度,這個時代變了,怎麼買蘋果手機就是不愛國哪能這麼看,那還開放給人幹什麼?商品就是商品,商品是個人喜好構成的,這根本沒啥任何關係。媒體炒作有時候偏激,偏激的思想容易產生民粹主義,對一個國家是沒好處的。

記者:那您覺得您希望民眾,現在用一種什麼樣的心態面對華為這樣的公司?

任正非:不需要,希望他們沒心態,平平靜靜、老老實實種地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多為國家產一個馬鈴薯就是對國家貢獻,多說一句話,浪費別人的耳朵,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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