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對引進青年一代人才及收取高額學費彌補大學經費不足的雙重考慮，加拿大針對國際學生的政策越來越優惠，越來越寬鬆，單就安省而言，過去六年國際學生的數量已翻倍。國際學生在新適應新的生活、學習環境，應付學業和經濟壓力方面面臨的挑戰大大高於本地學生，他們的心理和精神健康問題已引起各方關注。
本報記者 文琪
2017年7月，安省高等教育及技術發展部公開數據表明在過去的6年里，安省國際學生的數量翻倍。眾所周知國際學生的學費是本地學生的3-4倍。而由於省政府對大學財政撥款的縮減，近年來各大院校紛紛對國際留學生拋出更多的橄欖枝，用高額的國際學生學費彌補院校的財政空缺。聯邦政府更曾出台數據，顯示國際學生為安省帶來的經濟影響高達每年54億加元。當人們的目光更多地關注於每年有多少留學生來加留學、為安省的經濟做出多少貢獻時，這些花費巨資來讀書的海外年輕學生正在獨自面對留學生活和學習中比本地學生更多的壓力和困難。除了學業之外，留學生的心理和精神健康問題已經是各大高等院校不容忽視的一個新趨勢。
加拿大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副主任Diana Ning
約克大學（York University）國際學生部（International Student & Scholar Services ）副主任Diana Ning對本報記者透露，在約克大學對該校學生髮起的一項精神健康調查報告中顯示，66.8%的學生表明他們會感到壓倒性的焦慮（overwhelming anxiety）；48.7%顯示他們會抑鬱到不能生存（depress and difficult to function）；更有11.9%的學生顯示他們甚至有過自殺的傾向。Diana稱：「約克大學約有55,000名學生，這個調查結果讓我們非常重視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並展開相關工作。這些學生在調查中說，影響他們學業表現的主要原因是：1，緊張壓力 ；2，睡眠不好 ；3，焦慮。這說明學校里的學生普遍都有精神健康問題。」
中國學生忽視心理健康
Diana 表示：「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專門為來自世界各國的國際留學生提服務，本校有6,000多名國際學生，來自179個國家。今年秋季再有2,000多位國際學生到來，其中有近1,000名來自中國，中國學生是最大的一個國際學生群體。一般而言，中國留學生家長對孩子期望值普遍很高，但除了經濟、生活上的支持，但他們往往不夠注重孩子的身心健康發展。中國出來的孩子也容易忽略這些方面，並且國際學生不是很了解學校幫助他們解決精神健康問題的資源。」
在加拿大的高等院校，學校內都配備許多保證學生身體和心理健康的資源，並且這些服務都對學生免費開放。Diana介紹說，約克大學有一個諮詢及殘障服務中心（Counseling and Disability Service）專門為學生的精神和心理健康保駕護航，在那裡有專業的顧問從周一到周五提供一系列免費的服務給約克的學生，學生們可以接受一對一的對話指道，還有有對夫妻、情侶的雙人對話，或小組培訓（group session）。通常學生當中存在的心理問題包括抑鬱、焦慮、缺乏自尊心；或者經歷了感情生活、個人關係上的挫折，會有飲食失調（eating disorder）、對個人形像認識不良等情況；還有一些學生對自己的性別界定（sexual identity ）不夠確定、不能面對。針對這些心理健康問題，諮詢及殘障服務中心都會提供相關幫助。該機構還開設有短期工作坊（workshop），學生在經歷了感情和情緒上的挑戰，不能夠面對又不能用理性的方式去理解的時候，在工作坊中接受引道和教育非常重要。
國際學生壓力更大
近年來，中國媒體曾多次報道世界各地的中國留學生中有許多因各種原因自殺的現像。對此，Diana稱：「我覺得留學生自殺現像屢屢發生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國際學生不像本國學生一樣可以很好地利用學校的心理健康資源幫助他們。二是國際學生在海外讀書時要面對比本國學生更多的壓力。」
Diana提供給《加拿大都市報》記者一份來自歐洲的研究報告。該報告在對國際學生的研究上總結了5個最容易讓留學生產生壓力的原因。1，語言障礙，主要體現為上課聽不懂、發言不加入、友情難以建立； 2，適應新文化的壓力； 3，不實際的期望。4，家中的危機（crisis at home）。5，種種壓力下他們的身體和心理健康會有問題。
Diana告訴記者，父母送孩子出國留學往往希望他們成為高成就的人（High achiever）。但是來到海外以後他們的期望值和現實很不一樣。她在 4所不同的大學做過留學生工作，據她的經驗，對國際學生而言，通常第一年壓力不是最大的，最大壓力的出現是在最後一年快畢業的時候。這時候國際學生要為自己的未來作出選擇：留在國外，沒有優勢，身份怎麽辦？回去，怎麽能比在國內上大學的人過得要好？而在就讀過程中，留學生家庭的變化會對他們產生很大影響，例如父母離婚、家人生病、家庭的財產經濟狀況忽然變化，當家庭出現問題時，留學生就成了一個更加脆弱的群體。
心理諮詢校內外延伸
針對這些壓力產生的嚴重的情況，尤其有自殺的傾向的留學生，約克大學諮詢及殘障服務中心有危機干預（crisis intervention）這一項服務。有的學生當情緒出現狀況的時候，會想到要傷害自己或別人，更有甚者還會有幻覺，此時需要接受更高級別的諮詢，更可能會涉及到用藥或把被推薦到校外醫院裏觀察等。因此約克大學也對工作人員和教師進行心理服務方面的指道，令教師、員工能通過一些觀察，提早發現學生的抑鬱和危險傾向，繼而進行風險干預（risk intervention）。如果國際學生有嚴重的自殺、自殘現像，需要額外請心理學家或使用校外的服務及治療，都會得到留學生健康保險計劃（UHIP，University Health Insurance Plan） 的保障。
提及校內的心理諮詢與校外有何不同，Diana表示，精神心理方面的服務主要有兩層，為學生在不同的階段提供不同的服務。「學校是第一層的保護，校內有持牌的諮詢師。學生有心理不愉快、抑鬱時，他們會做初步的診斷和服務。如果情況到了臨床階段，病態了，很嚴重了，就要推薦給更專科的醫生，比如校外的心理學家（Psychiatrist）、精神病專家等。校內和校外是有互相聯繫的網絡的。」
加拿大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副主任Diana Ning為學生們做講座（約克大學提供）
Diana指出，除了校外的醫療服務，社區里也有很多很重要的資源，學生尤其是國際學生更應知曉和了解。「在本地有一個Assaulted women』s helpline（free at 1-866-863-0511 or TTY 1-866-863-7868），受到性騷擾、有安全困惑和情緒問題的女性可以撥打這個一周七天24小時的免費電話尋求支持和幫助。最近社區還推出了一個Good2talk organization，這是一個針對安省高等院校學生的24小的免費電話（1-866-925-5454），提供多種語言服務，在電話上幫助學生解決精神和心理健康問題，譬如在某個晚上感覺很難過，可以撥打電話傾訴。」
中國留學生求助有誤區
中國留學生很多情況下不會像加拿大本地學生一樣了解和利用學校的健康資源。對此現象，Diana表示：「首先是文化背景不同。中國學生遇到問題首先找自己的朋友、家人交心，而沒有找諮詢師談的文化習慣。其次是信任問題。經常有中國學生到我的辦公室，因為我是中國老師，會告訴我一些很個人的事。我會建議他們去看心理醫生，但他們不去，因為他們不相信講英文的諮詢師可以理解他的感受。我理解他們的想法，因為語言和文化是不相交流的，他們不相信學校的服務這也是一個盲點。最後，他們認為見一個心理諮詢老師很尷尬，他們覺得心理上不健康不是一個正常的現像（norm），而是很丟臉的事，他們會想別人對他們的看法。有些家長關心孩子什麽時候畢業、考高分、找工作、移民，但對孩子心理上的健康忽視了，甚至不相信孩子有心理上的問題。」
針對記者「學校是否會因此考慮僱傭能夠講多種語言的心理服務人員」的問題，Diana回應稱：「在心理諮詢服務方面，語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交流工具。有很多社區資源可以允許學校即使不能有常駐的說各種語言的諮詢師，也可以在某種情況下請一些校外社區里的說不同語言的諮詢師到學校里來，幫助國際學生解決問題。而且我也注意到我們各個大學也正在招收一些有多元文化背景的諮詢師，這樣我們才能提供更多的服務。」
多渠道及早干預施援手
在加拿大的大學中，幾乎所有學校的健康服務對本國學生和國際學生都是一樣的。但是因為國際學生面臨更多語言壓力和文化挑戰，很多學校才會建立國際學生部，專門針對留學生的生活做一些額外的支持。據Diana介紹，約克大學每年夏天會組織一個針對國際留學生到達前的網絡研討會（pre-arrival webinar），在國際學生還沒來的時候向他們介紹在加拿大的學習、生活、交通、居住情況。研討會由高年級的國際學生用親身經歷講解曾經遇到的困難和解決辦法。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雇了10個從不同國家來的學生，他們可以說12種不同的語言現身說教。與此同時，家長也可以參加這樣的網絡研討，這個國際聯繫（global connection）網絡課程，開展了兩三年，很受歡迎。2017年約克大學做了8個這樣的網絡研討，每兩個星期做一次，有2,000多學生來聽。目前還有計劃擴展一些新的專題講座，例如談談遇到學習上的挑戰怎麽辦、遇到安全問題怎麽辦。另外還有視頻講解和Skype，讓學生們互相聯絡，建立互動的群體和支持網絡，在遇到困難時可以通過什麽途徑向何人求助。
提及如何推廣這些學校的優質服務和幫助資源，Diana稱這些完全靠口碑相傳，她認為利用現有的學生資源幫助新來的國際學生非常重要。她建議新來的國際學生和在校的高年級國際學生、學生社團的領袖及早取得聯係並保持定期的溝通。
學生玩失蹤 家長來陪讀
據加拿大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副主任Diana Ning透露，在約克大學的國際學生當中，「玩失蹤」的現象時有發生。更是有個別嚴重的情況，留學生一年都沒有用微信、電郵或電話和家裡聯繫，手機號也改了。家長非常擔憂，去報警，又跑到學校來找，最後發現孩子是受不了無休止的壓力躲了起來。
另外，中國留學生群體同時還存在低齡化的趨勢，進而衍化出「家長陪讀」的特殊群體。這些家長跟隨孩子來到國外，為孩子提供衣食住行的幫助，守在孩子身邊。《星島日報》曾報道過留學生和陪讀媽媽租房險被騙的經歷。很多時候家長放棄國內的工作和生活，投入全身心陪伴孩子在國外留學。
其實，而中國留學生「玩消失」，原因是不堪家長重壓，就切斷了一切與國內的聯繫。國際學生的心理問題有時候是因為家長過度的溺愛和擔憂造成的。過高的期望給學生造成更高的壓力。而家長放棄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來加拿大陪孩子讀書，也並不見得能夠在所有事情上都幫孩子的忙。
Diana認為，留學與其說是出國學習，不如說是在教會孩子們如何生活。生活的學習和課堂里的學習是不同的。4年的大學、2年的研究生學習生活，在國外生存，學習語言、文化，培養獨立生活的能力、處理問題的能力，是一個人獨自成長的重要經歷。
Diana對記者表示，她在多年的工作經歷中看到了國際學生的改變，但有一個群體一直沒有改變，那就是中國的家長。「他們找我問問題的時候，恨不得讓我把今後20年的規劃都給他的孩子做出來。學這個專業能不能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後能不能移民，移民後能不能發財。中國家長愛孩子到大包大攬，陪孩子讀書更是犧牲了自己的生活和事業，孩子已經到了上大學的年齡，還拿他們當小學生一樣，給他們做好飯買好房子，生活中的一切都打理好，這樣束縛了孩子成長的機會。Diana希望家長知道，留學中應該允許未知。家長就算天天給孩子做飯把生活照顧得萬全，孩子還是會遇到別的問題的。同時家長也要教育自己，不是要培養一個拿著名校學位的孩子，而是要培養一個多方面發展、有勇氣、有能力、有開創精神和生活能力的孩子。為了這個目的，孩子才能最成功。」
給留學生的建議
約克大學國際學生部副主任Diana Ning以自己多年為國際學生提供服務及幫助的所見所聞，給國際學生提出了一些建議。她指出：「留學是學習獨立的生活，是爸媽不在身邊為你處理任何事，對你是鍛煉。一旦抑鬱了、不能集中精力讀書了，或暴飲暴食、生活學習不能正常進行了，你要自己想辦法解決，通過學校和社會上的資源，主動找到解救自己的辦法。能夠自救、尋找自救的方法就是一個成長的過程。自己躲起來、天天在網上打遊戲逃避，是拒絕幫助、否認長大的表現。留學生們一定要主動尋找加拿大式的幫助。你在國外，國外幫助的機構就是這樣。即便你沒信心它能幫助你、覺得不舒服，也一定要勇敢地走出舒適區，走進主流社會去試一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