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作者: AM1540 A1中文電台《都市好聲音》金牌主播 張菲菲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寫在外公百年誕辰
我清楚地記得，外公去世的那天下午，初一班主任突然來數學課堂上把我叫出教室，讓我今天早點回家。
回到老宅，大人們都在哭，於是我與表妹也站在中間的小客廳里揉眼睛，哭着哭着竟在指縫間相互偷笑起來，場面荒誕得很，只因那時年紀小，哪裡曉得此一別便是永別。
外公大學時代
外公是江蘇鎮江人，曾祖父早年經商，1918年赴漢口創立了近代商業史百年絲綢老店「悅心昌」，可外公不願子承父業，考入北京輔仁大學理學院，熱血青年時代因參加一二·九愛國運動被警察打傷，令全家焦心不已，拍電報謊稱父親病危騙他回家。小時候我只記得他帶副徐志摩式高度近視眼鏡，在外貿局工作，一輩子也沒發過脾氣。我兒時頑劣，老愛拿圓珠筆在他心愛的書桌上亂畫，他也不惱，反倒買來個香噴噴的芝麻燒餅取一隻小碟，按照老江浙人的滋味教我蘸醬油麻油來吃。時至今日，我仍保留着這個習慣。
1939年，外公在實驗室工作中。
多年過去了，外公在我的印象里已愈發稀疏，但不知何時起，卻又逐漸從親人們的模樣里浮現出來，大舅的書生氣、姨媽的溫和、媽媽的寬厚、小舅的冷幽默……呵，原來他老人家遠在天邊，竟近在眼前！
媽媽總是唏噓，外公走的太早，沒享到我們的福。如今，外婆也走了，失去二老的家便像那插在瓶子里的花，雖仍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
1942年，外公外婆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都說「父母在，不遠遊」，而我這一代的孫輩們卻一個個遠走香港、新西蘭、美國、加拿大，各自散落在天涯。或許因為距離的遙遠，親情的分量陡然重了許多，可千里之外一路輾轉終歸故鄉團圓時，我卻從年邁的長輩們在電視機前打瞌睡的樣子里覺察到，他們老了。
是啊，他們也老了…… 我常常暗自發出這樣的嘆息。移民這些年，短暫的歡聚後便又是別離，只留下幾位相互取暖的空巢老人。每每離家隻身飛回多倫多，機艙外的雲海總令我思緒翻湧，不由得凝神靜思那句古訓的後四字 ——父母在，不遠遊，而「遊必有方」。
人到中年，更驀地發覺與父母的角色正一寸寸對換，在陪伴中，我也在預習着自己的老。遊必有方於我，是終有一日，在歲月的流轉中不懷有遺憾，因為在最後，我曾以修行之心為那個賜予我生命的人做最執着的守護。
AM1540 /加拿大A1中文電台 名牌國語節目《都市好聲音》
每周一至五 中午10:00-12：00 播出
主持：張菲菲 何子樂
網上收聽：a1chineseradio.c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