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省阿塔瓦皮斯基特第一民族社區2016年爆自殺潮，敲碎「原住民受欺壓歷史已成過去」的假象。圖為阿塔瓦皮斯基特第一民族社區一角。資料圖片
加拿大今年慶祝建國150周年，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原住民依然瑟縮在歷史角落，在社會邊緣冷眼旁觀自己土地上的「別人」慶典。早年原住民小孩被迫與家人分離，送往寄宿學校的黑暗歷史，今天仍夢魘般纏繞多少家庭；原住民面對的困境，一直以不同形式殘留下來。加拿大統計局（Statistic Canada）報告顯示，雖然原住民兒童佔全國兒童人口僅約7%，卻占寄養家庭兒童的48%。原住民佔加國總人口約4%，卻占聯邦囚犯的24%。加國150是個慶祝的日子，但也應是個讓國民回顧歷史錯誤、檢視當前社會的機會。
非裔美國人奧巴馬，2009年入主白宮，掀起美國進入「後種族」時代的討論，多少人樂觀地以為，如幽靈般糾纏着美國歷史的「黑白鬥爭」會過去；但在奧巴馬執政末期，接二連三黑人遭白警槍殺的新聞及所觸發騷亂，狠狠地擊碎這份樂觀。在混亂及不解中，美國人急忙檢視當前社會實況。
美國勞動統計局報告（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report）顯示，2009年至2014年間，全美失業率降至7%，但黑人失業率幾乎沒有改變，只由12.7%微降至12.5%。按照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數據，從2009年至2013年間，黑人貧窮數字由12%大升至16.1%，白人年收入中位數升3.6%，黑人年收入中位數則下降了10.9% ，貧窮導致黑人在教育、醫療等多方面更處劣勢。一份在2013年提交至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報告指出，非裔居民佔美國總人口13%，但黑人卻佔美國在押犯總數的43%。三分一非裔美國人在一生中至少被判入獄一次。在沒有犯罪紀錄的黑人中，就業率與有犯罪紀錄的白人相若；曾系獄的黑人從事正當職業機會近零，只能參與犯罪活動以求生。
一連串數字讓美國人驚覺，黑人社群的困境從沒消失，反以不同形式留下來。回看加國原住民社群，這種從美夢中驚醒的感覺竟如此相似。
不公義的過去 以不同形式殘留
在1840-1996年期間，加國政府針對原住民推出政策，拆散原住民家庭，把原住民小孩送往寄宿學校，在那裡他們不能說母語，任何與自己文化相關的活動遭禁，甚至要抵受餓死，被毆打、強姦、進行醫學實驗，遭受酷刑等，逾6,000個原住民兒童死於寄宿學校。
前總理哈珀和現任總理杜魯多，分別於2008年和2015年就寄宿學校的黑暗史向原住民道歉。杜魯多更宣布三年內撥款近7,000萬元幫助原住民社區，歷史彷彿回到正軌。但在2016年4月9日，安省阿塔瓦皮斯基特第一民族（Attawapiskat First Nation）社區驚傳11位村民試圖自殺，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傳媒追查發現，這個人口僅2,000人的社區，由2015年9月的半年間逾百居民自殺未遂，其中年齡最小的只11歲，最年長的71歲。
原住民社區爆發自殺潮，打碎了歷史已踏上正軌的假象，促使民眾不得不檢視當前社會實況。加拿大統計局報告顯示，原住民兒童佔了全國寄養家庭兒童人數近半。在亞省和沙省，原住民兒童更分別占該省寄養家庭兒童的73％和87％。緬省更高達90%，屬全球原住民兒童送往寄養家庭比例最高地區之一。加拿大另類政策中心（Canadian Centre for Policy Alternatives）名為《可恥的忽略：加拿大原住民兒童貧窮狀況》（Shameful Neglect: Indigenous Child Poverty in Canada）的報告指出，全國一半原住民兒童活在貧窮中(見附表)。
另外，懲教調查員辦公室（Office for the Correctional Investigator of Canada）數字顯示，原住民佔全國人口約4%，卻占聯邦囚犯約四分一；如只計算女囚犯，原住民更佔了34%，數字自2003年以來上升84％。該辦公室更發現，原住民囚犯數字高企，與寄宿學校和兒童福利制度有關聯，約五分一獄中原住民曾入讀原住民寄宿學校，三分二曾入住寄養家庭或兒童之家等設施。
談及原住民問題，往往有個論調，認為原住民早應放下歷史包袱。不容忽視的是，那些所謂過去錯誤，對多少原住民依然屬敞開的傷口。筆者早前深入卑詩內陸採訪，探索華裔先僑遺址及華人與原住民圍爐取暖歷史，接觸到當地原住民，在一個下午跟一個原住民在和暖陽光下漫步草原，閑話家常，談到他的童年時忽然停下腳步，深深地說了一句：「我在寄宿學校的那段日子，到現在，我仍然感到憤怒。」他眼裡深處，射出曾遭傷害和認定公義永不彰顯的痛楚，筆者未能忘懷。
撫平傷口 開創屬所有人的未來
最後一所位於沙省西部的原住民寄宿學校，要到1996年才關閉，創傷依然烙印在原住民心中，蔓延到原住民社區甚至他們的下一代。多少原住民仍記掛着他們在寄宿學校里死去的親人，抹不掉被強暴的記憶，每天續與名為傷痛的野獸搏鬥。被殖民的痛苦，加上個人被傷害的惱怒，是原住民社群亟需治癒的傷口，也是每個加人必須正視的國家歷史部分。
加國是年輕的國家，卻早已划上一道深深的傷痕。加國150年國慶正是時候，讓所有國民一同從哀痛歷史學習，撫平尚淌血的傷口，攜手開創一個屬於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