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不僅是搬家 尋找自己在陌生國度的新坐標(上)

加拿大都市网

移民不僅是搬家,作為生活在陌生國度的陌生人,他們也遭遇了精神上的衝擊,需要重新尋找在這個世界上的定位。本期的專題,是兩位女作家王芫和劉慧琴的自述,她們還與其他幾位華裔作家一起出了一本用英文寫的合集《陌生人》,以小說的形式,立足異域回望故鄉,對過往歷史事件重新思考,在異域重新詮釋對愛理解與追尋,在不斷遷徙中對於人生做終極拷問。

王芫:想在兩個世界間建一座橋
2006年底,我移民到了加拿大。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中開始寫作至離開北京,我已經出版過五本小說和一本散文集,做過北京作家協會的兩屆簽約作家。在溫哥華落地之後,忙完了安家所必須做的那些事,我便習慣性地打開了計算機。就像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沃爾夫說的,作家無非就需要「一間自己的房子」,至於這房子的經緯度是多少,其實並不重要。

■作家王芫策划了幾位華人作家的英文小說集《陌生人》。

 

和社會有了真實的接觸
然而,半年過去了,我的寫作毫無進展。計算機文件夾里不過是徒增了幾十個開頭而已。如今回首往事,我才意識到:移民絕不僅僅等於搬家。既然已經作出了飄洋過海的選擇,就應該首先梳理自己的心路歷程。如果忽略了這一環節,每天只是坐在「自己的房子」里,時間一長,人就會意識不到自己在現實世界的坐標,當然也更無從在文學的天地里行走。

但是,要梳理自己的心理歷程,談何容易。儘管我已經做出了移民的選擇,但我對自己為什麼移民,以及移民生活對我的意義,仍然是懵懵懂懂。2007年夏天,我在一家中文報紙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將我帶出了自我的封閉世界,使我和社會有了真實的接觸。2009年我進入溫哥華電影學院(Vancouver Film School)學習編劇,這段經歷提升了我的英語水平和寫作技巧,也給了我更加開放的藝術觀念。在經歷了五、六年的沉澱之後,我從2012年開始重新發表作品。我關於加拿大生活的中短篇陸續發表在《人民文學》、《當代》和《北京文學》上,這些中短篇已經結集,作為《海外文學新力量叢書》中的一本,即將在2016年11月於中國出版。

影響我的兩位加拿大作家
我對加拿大是非常感謝的,這裏面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深受加拿大文學的影響。 90年代初,我大學畢業後進入一家公司,成為當時社會中尚比較罕見的白領。那時,中文世界裏對白領生活的描寫基本是一張白紙,正當我在職場里被一系列危機搞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我看到了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可以吃的女人》,這本書在某種意義上塑造了我對職場的態度。

■王芫在溫哥華的一家書店。

在加拿大眾多優秀的作家中,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和愛麗絲.門羅一直是雙峰並矗,然而我知道愛麗絲.門羅卻是移民加拿大以後的事,還是通過一本《2007年美國最佳短篇小說選》。我在書店買了這本書,想當然地以為這本書里選的都是美國作家。書里收了一篇門羅的小說《多重空間》。我非常喜歡這篇小說的開頭方式和它的敘述語氣,於是就一口氣讀了下去,直到讀到主人公拿着一杯Tim Horton』s咖啡,我才警覺起來,因為我知道Tim Horton』s是加拿大本土品牌,在美國還沒有分店。難道這個作者是加拿大人?我上網查了一下,果然這個作者是加拿大人,從此我就對愛麗絲.門羅產生了一種基於個人經驗的共鳴。

最大衝擊來自異國的同胞
2014年,我受譯林出版社委託,翻譯門羅的小說集《岩石堡風景》。我的翻譯2015年就已經交稿了,出版社計劃2017年推出。在翻譯門羅的過程中,我了解了加拿大的另一面,那是和阿特伍德截然不同的一面。

《岩石堡風景》這本書收錄了十二個故事,其中有一篇我認為是這本書里最重要的,它的題目里也叫《岩石堡風景》。這篇小說是以歷史上的真人真事為基礎創作的,門羅在這篇小說里寫了她的曾曾曾祖父的移民經歷。門羅的曾曾曾祖父叫詹姆斯.萊德勞,是蘇格蘭人,出生在蘇格蘭一個十分落後閉塞的地方,這位老人家天生浪漫,愛幻想,從年輕時就有移民美國的願望,經常跟家人說:「我們要移民到美國去,那裡的乞丐都坐着馬車乞討。 」他很看不上蘇格蘭人,覺得這裡的人不思進取,從不改善生產方式,種地用的鋤頭都比美國落後。

詹姆斯在他六十歲的時候終於籌到了足夠的旅費,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媳婦和一個孫子坐上了開往美國的船。這裡還有一個有趣的細節,就是他以為那條船是開往美國的,實際上那條船是開往加拿大的。當詹姆斯上船以後,他的第一個感受是震驚,因為他在船上看到了高原人、愛爾蘭人等等他不想看到的人,這與他事先的想像是完全不同的,他以為他的旅伴們全是和他一樣高貴的蘇格蘭人。這個細節觸動了我,讓我瞬間有一種跟作家精神相遇的感覺。

我覺得門羅寫出了移民生活的一個重要的側面,這也是我這些年移民經歷中一個重要的側面:當你移民到海外的時候,你肯定會遇到異族人,肯定會受到異域文化的衝擊,這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但除此之外,最大的衝擊往往還是來自那些如果你不移民你在本國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的同胞。

用不同的語言互相滋養
去年我做了一件事:編輯了一本英文短篇小說集,集子里收錄了九位華裔作家創作的短篇小說。這本小說集的書名叫The Strangers(《陌生人》),九篇作品全部圍繞「陌生人」這個主題,從九個不同的角度描寫了作為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個陌生國度的感受。我們這個集子里有三篇作品是由加拿大籍作者撰寫的,它們是劉慧琴的《陌生人》(「The Stranger」 by Lily Liu Huiqin)、曹瑞麟的《倒記時》(Counting Down the Minutes」 by Allan Cho)和曾曉文的《回到甘多小鎮》(「Return t· Gander」 by Xia·wen
Zeng)。

《陌生人》全文只有三千多個英文單詞。它描寫了兩個素昧平生的女子在菲沙河畔相遇的瞬間;《倒記時》寫到了新老移民間的文化衝突:從中國來的新移民想把溫哥華唐人街的一幢舊樓買下,拆掉,蓋豪華公寓,從而觸動了在唐人街長大的華人一代的敏感神經;《回到甘多小鎮》以911恐怖襲擊為背景,描寫了加拿大人的慷慨和樂善好施。

■王芫寫的劇本在拍攝微電影時,跟小演員說戲。

這三篇作品都是以英文呈現在讀者面前的,不過來歷各有不同。 《陌生人》是先以中文寫就,再由著名翻譯家朱紅翻譯成英文;《倒記時》的作者雖是華裔,但他的第一語言是英語;《回到甘多小鎮》的作者曾曉文是在研究生畢業後才來到北美,英語是她的第二語言。

除了曾曉文之外,這本集子里還有四位作者是英語為第二語言的作者,他們是:王瑞、朱立立、伊犁和姚茵。他們都是在中文世界裏卓有建樹的作者,用英語寫作肯定不如中文熟練,那麼他們為什麼要做這樣勇敢的嘗試呢?通過和他們交流,我對此有一個總結:寫英文是為了豐富母語表達。他們(包括我在內)未來不會把英文當作主要的寫作語言,但是當你寫了一段時間英文之後,再回過頭來寫中文,你就會在很多從前習以為常的中文詞彙里發現新的意義,那種感覺就像一個華僑去國多年重返家鄉時感覺到的那種既熟悉又陌生,既自如又彆扭,一種挑戰與靈感並存的感覺。

■《陌生人》的作者們在參加LiterAsian文學節。

我們這本書今年5月份參加了在芝加哥舉行的美國書展,9月份又在溫哥華參加了LiterAsian文學節。LiterAsian是一個亞裔加拿大作者的文學節,它的宗旨是倡導亞裔加拿大作者用英文進行創作,提升亞裔加拿大作者在主流文學界的影響力。本次文學節幾乎邀請到了所有知名的亞裔加拿大作家,包括Paul Yee, Denise Chong, Sky Lee, Joy Kogawa等。文學節的活動形式有座談會、工作坊和新書發表。我作為討論嘉賓參加了一個座談會,又為我們的新書《陌生人》舉辦了新書發表和朗讀會。我也旁聽了很多座談會和工作坊。有一位作家舉辦了一個如何寫自傳的工作坊。他說:雖然自傳(memoir)開頭的兩個字母是me(我),但自傳不是關於你自己的故事。自傳應該講你如何生活在一群人之間,你如何影響別人,以及如何接受別人的影響。我覺得這個原則也可以推廣到語言,如果我們承認語言也是動態的,也是不斷發展變化的,那麼我們就應該承認語言也是在與其它語言的互動中成長的。

中文是一個浩渺的海洋,英文也同樣是廣大無邊的世界。願我們這些海外中文作家,用自己多樣化的嘗試,做兩個世界的橋樑,與我們身邊五光十色的語言世界,互相滋養,共同成長。

share to wechat

延伸阅读

延伸阅读

华人惊魂!开往多伦多火车撞汽车爆巨响,铁片飞过窗户震碎!35岁女子危殆

闪购近半已卖光!便携式吊床仅售89.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