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稱之為「舊市政廳」的建築，實際上是多倫多有史以來第3座市政廳，它建成於1899年9月18號，並正式投入使用。
作為多倫多城的歷史地標，舊市政廳（Old City Hall）這座古樸的建築坐落在多倫多城市腹地，與熙熙攘攘的金融街區形成強烈的對比。在這裡，無論一幢幢高樓平地而起，一條條馬路縱橫着、交匯着，又各自延伸開去，但城市上空的鐘聲不屈不饒地響了一個多世紀，讓人們的目光可以在這座舊建築物上喚回厚重的歸屬感。
撰文 張殷睿
市政廳的前世今生
▲聖勞倫斯市場當年集市政廳和農民集市一體
1834年，York鎮（the Town of York）被正式更名為多倫多（Toronto）。剛開始的十年間，由於沒有專屬市政廳，所有市議會都是在King Street East的聖勞倫斯市場（St. Lawrence Market）的北翼舉行的。這座棕紅色磚牆的建築當時肩負着農貿集市和市政廳的雙重使命。
1844年，多倫多城市人口從十年前的9,000激增至24,000人。而這座全新的城市對於一個全新市政廳的需求也變得刻不容緩。
僅建築外牆所用的巨型砂岩石塊的運輸就動用了1300節火車車廂。
▲建築設計師 Edward.James.Lennox
經過幾年的沉寂，多倫多本地建築設計師 Edward. James. Lennox奉命設計一幢集市政廳和法庭兩者於一身的建築，這項於1889年重新啟動的工程預算為30萬。
▲今天的舊市政廳。
很快，多倫多城市人口日益膨脹，其時市府和法庭已達到飽和狀態。 1885年，皇后大街Queen Street和貝街Bay Street交界的被劃分為新建市政廳的選址，而市政團隊首當其衝所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資金短缺。儘管這棟建築原始預算僅為20萬元，但是建設方很快就發現僅地基就需要11萬元，而不得不向社會招標。於是，市政官員，納稅人以及選民之間就資金供需不足產生了巨大的分歧，這個矛盾以及由此引起的口水戰迫使整個工程的暫時擱淺。唯一例外的是，在這場工程停擺中，孩童是最大的得益者，他們歡欣雀躍地將被閑置的工地變成他們的冬日溜冰場。
▲當年的市政廳會議室。
John Shaw在當天的啟動儀式上曾經這樣說：「壯觀的建築代表了人的熱望。有史以來，唯有擁有靈魂的國度方能擁有至高無上的建築藝術。」
▲舊市政廳啟動儀式，攝於1899年9月18日。
舊市政廳正是這樣一件具有如此精神屬性，凝聚了古今之間時間張力的藝術品。不久的將來，這件藝術品又將面臨新生的抉擇。
▲Front Street上的多倫多市政廳，攝於1895年。
受著名設計大師、美國芝加哥的H. H. Richardson作品所給予的靈感，Lennox選擇了經典的羅馬式建築風格（the Richardsonian Romanesque）。歷時三年設計（1886－1888） ，以及10年的施工（1889－1899），新的市政廳在1899年9月18號竣工並交付使用，當時的市長John Shaw主持了市政廳的正式啟動儀式。
大樓正門上方鐫刻着設計師E.J.Lennox的形像（中央人物形像）
經典的羅馬復興式建築
多倫多史上第三座市政廳，也就是Old City Hall 曾經是北美最大的市政大樓。由於它的地基和牆體深厚，當年的工程舉步維艱，僅僅頭五層的建設就耗時6年之久。
儘管深受H. H. Richardson風格影響，Lennox所設計的多倫多市政廳卻並非匠氣的簡單複製。
首先，他在整體設計上沿用羅馬復興式風格Romanesque Revival，這一19世紀中葉開始復興的風格起源於11，12世紀羅馬式建築靈感。與傳統的羅馬式風格相比較，羅馬復興式建築的拱門和窗戶往往更為簡潔卻不是厚重感。以多倫多舊市政廳為例，線條簡單的拱門、厚重的石牆、敦實的塔樓、四個坡面的屋頂……建築外牆運用不同質地和色澤的砂岩石，透過紅色和棕色之間的對比和過度，無不透出羅馬式復興風格的盛大。
而大理石牆面和馬賽克鑲嵌雕琢的地面，凸顯了建築與雕塑和繪劃之間素來存在着的微妙因果關係，前者為繪劃和雕塑提供了展現空間和存在必要，而後兩者的存在也讓建築本身熠熠生輝。
舊市政廳內外的雕塑和繪劃也同樣輝煌。建築師Lennox本人親自設計了所有的檯面，樓梯扶手，以及門把手等。無疑，他的設計理性，端莊，意在經久不衰。
市政府和建築師打官司
舊市政廳整體工程的結算價格為250萬（相當於今天的5,300萬），與預算30萬元相比，所花費用顯然是極具爭議的，爭議的矛頭指向了其設計師Edward. James. Lennox。
設計師Lennox當時列出一份總價為208,000元的設計監理費清單，其中設計費為67,000元，他為新法庭所作的設計費9,000元（儘管工程並沒有付諸實施），此外還有102,000元的工程監理費用，但市政府拒絕付出如此高昂的費用。直到舊市政廳正式投入使用8年後，多倫多市政府才同意向Lennox支付61,615元，此舉激怒了後者， Lennox在盛怒中斷然拒絕接受。為此政府聘請的律師與他周旋長達四年，精疲力竭的Lennox最終接受了市府提出的121,615傭金，這筆費用大約是原先他提出設計金額的大半之多。
不僅如此，因為市府認為Lennox應該對整個工程中超預算、拖延工期負責，市議員們還決定Lennox的名字不能被鐫刻在大樓前的紀念碑上。
但議員們有所不知的是，舊市政廳這座多倫多地標建築上早就永久銘刻了Edward. James. Lennox的」復仇計劃」。
位於皇后大街（Queen Street）的巨型鐘樓面，面對卑街（Bay Street）中央，它於1899年12月31號那天首次敲響了新世紀的鐘聲。和包括CN塔在內的所有城市地標建築一樣，高達300英尺、佔地5.4英畝的「舊市政廳鐘樓」在多倫多周邊各個制高點均清晰可見。多倫多市政廳也因此一度躍身成為北美範圍最大型的市政建築。
建築師的復仇計劃
比較有趣的是，怒火中燒的Lennox，在舊市政廳門前的一根圓柱頂端，將投票反對付給他設計費的市議員的臉譜，用扭曲諷刺的石刻形式一一表現。這種表現形式稱為Grotesque，歷來被哥特式（gothic）教堂用來表現惡人以及惡魔形像，這是他的話語主場，作為藝術家，最好的復仇方式莫過於用藝術表現形式尋求發泄，起碼在雕塑上，讓那些反對他的人顯得永遠不快樂。
所謂「復仇「乃一種原始的公道，人之天性卻偏偏愛討這種公道。於是，如何明智的復仇便成為了一種藝術。
在大樓屋檐下的一圈石刻上，Lennox填入了精巧的裝飾石塊。每塊之間保持一定距離，如果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他刻下了「 EJ Lennox Architect 1889「的字樣，這些細節在工程竣工後數十年才被後人發現，而當年那些面目可憎的市議員們大多早已辭世或者退休，新的市議員們紛紛表示這並無傷大雅。
舊市政廳大廳，攝於1936年
舊市政廳的新生
上世紀50年代末期，由於舊市政廳大樓的空間日漸不能滿足應用所需，於是多倫多市政府再度計劃興建新市政廳。第四代多倫多市政廳，也就是今天市府仍在使用的市政廳於1965年落成啟用。同時，舊市政廳也在同年伊頓中心（Eaton Centre）的設計建設前期面臨著被拆毀的命運威脅。
當時，拆除舊市政廳的計劃遭到民眾激烈反對，其中最為突出的是一群名為「舊市政廳之友」（Friends of Old City Hall.）的民權人士。在反對呼聲下，拆除計劃也與1967年夭折。
1971年，伊頓集團更正計劃，保留舊市政廳。
1989年，舊市政廳被正式譽為歷史古迹。大樓在退役後被改成安省省級法庭，並沿用至今。
早年，民眾還可以隨意出入舊市政廳大樓觀賞和拍照，但今日的大樓內只有局部對外開放，訪客必須經過層層檢查，而且大樓內嚴禁拍照，這其實略顯悲哀。
原本計劃在去年年底全部遷出的法庭，現在租約已被延續到2021年。不管怎麼樣，舊市政廳遲早將會面臨轉型。儘管將其改造為博物館的建議聽來似乎最合適不過，如此這般的呼聲也此起彼伏。但是，從經濟發展角度考慮，「混搭」使用——引進一定的商業元素也未嘗不可能。
只是，多倫多舊城改造、房地產開發和基礎建設已經造成了文物古迹被忽視甚至損壞。近年來，舊市政廳也日漸顯得不修邊幅。走廊內懸掛日光燈、牆壁木質地腳線碎裂、木雕色彩斑駁、一些房間被改造成辦公室和法庭之後變得不倫不類，大樓內庭已經演變成停車場以及卸貨點……總而言之，這座多倫多的文化遺產已經變得越來越像倉庫了。
看來，我們是應該效仿當年新舊兩座市政廳建設前的設計徵集一樣，面向全民徵詢舊市政廳的未來，是博物館？藝術長廊？學府？劇院？零售業？亦或是混搭組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