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不幸一人幸:引力波獲諾獎背後 LIGO三十年悲喜劇

加拿大都市网

德雷弗

         自2016年2月11日LIGO團隊宣布成功探測到引力波,完成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最後一塊拼圖後,諾獎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只是因為結果公布比當年的諾獎提名截止時間晚了10天,LIGO晚了一年獲獎,刻在科學最高榮譽殿堂里的名字也有了些許改變:羅納德-德雷弗(Ronald Drever)沒有出現。

  羅納德-德雷弗,蘇格蘭實驗物理學家,LIGO三位聯合創始人之一,2017年3月7日逝世於愛丁堡,享年85歲。

         這位給LIGO留下了許多基礎性設計的蘇格蘭人,早在25年前就因與當時NSF(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指派的項目負責人羅克斯-沃格特(Rochus Vogt)不睦,被沒有任何官方解釋地「踢」出了團隊,並被禁止踏入LIGO辦公樓半步。

  德雷弗放棄了加州理工學院給予另一個獨立引力波項目的補償,從此消失在LIGO的故事裏。 2016年,當榮譽獎項紛至沓來,媒體報導連篇累牘,德雷弗均作為一個名字被匆匆帶過。其時,他已深受痴呆症之困,所幸仍能理解引力波探測成功的消息,並為之開心不已。

        對LIGO來說,「消失」了25年的德雷弗是一個微妙的存在。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德雷弗最終「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諾獎評委會面臨的一道難題也迎刃而解:諾獎最多只能提名3個人,LIGO三位聯合創始人雷納-韋斯、吉普-索恩和德雷弗固然重要,但在項目進程中力挽狂瀾的領導者巴里-巴里什也不可或缺。

  德雷弗和巴里什,就這樣兩次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擦肩而過。 20年前,當德雷弗因LIGO派系鬥爭被「掃地出門」,整個項目已成一攤死水。巴里什臨危受命,用務實而嚴謹的管理能力爭取到項目經費,建立成熟的科研體系,並創立了LIGO科學聯盟。 20年後,德雷弗懷抱LIGO的成功消息溘然長逝,巴里什受限於「3個獲獎人」的尷尬處境也從此結束。

  這兩次擦肩而過間,是LIGO長達三十多年的悲喜劇。

  因引力波結緣大洋彼岸:英雄所見略同

  1931年,德雷弗出生在蘇格蘭南部一個名為Bishopton的村莊。他前半生的軌跡相對簡單——在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大學完成了從本科到博士的學業,並留在該校從事博士後研究。但一個重要物理問題就像命運一根無形的線,逐漸將德雷弗與大西洋彼岸的加州理工學院和LIGO項目連在一起。

  這個問題就是如何在實驗上證明引力波的存在。引力波是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中的重要推論。在廣義相對論的敘述中,時間和空間會在質量面前彎曲。時空在伸展和壓縮的過程中,會產生振動傳播開來,這些振動就是引力波。我們在地球上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來自宇宙中各種源頭的引力波:兩個黑洞合併、中子星自轉、超新星核塌縮等。然而,即使是像黑洞這樣巨大質量的系統相互碰撞、合併,產生的引力波信號傳遞到地球上也是很微弱的。就連愛因斯坦本人也想像不到,能通過怎樣方法測到引力波。

1969年,馬里拉大學的一位工程學教授韋伯(Joe Weber)宣稱利用自己的諧振條探測到了引力波。韋伯諧振條是兩個鋁製的圓柱體,分置於馬里蘭大學校園內和芝加哥附近的阿貢國家實驗室內。韋伯認為,這兩個諧振條可以像鈴鐺一樣,在接觸到引力波時振動,並由周圍的傳感器轉化為電信號。為了排除其他地面震動的影響,諧振條被懸置於真空中。當兩個諧振條在微小時間間隔內產生同樣的震動,韋伯認為他探測到了引力波。

  這個發現讓很多物理學家很振奮,但隨着很多人並沒有重複出實驗結果,韋伯的結果也陷入了無限的爭議。但被韋伯所啟發的一批物理學家中,有很多終其一生​​繼續追尋引力波,並最終相聚於LIGO,其中就包括德雷弗和韋斯。

  德雷弗最初的思路與韋伯類似,試圖通過檢測鋁棒接觸到引力波時的長度變化來捕捉引力波。儘管在設備的靈敏性上要比韋伯提高很多,但德雷弗和他的學生休夫(James Hough)始終沒有成功。隨後,德雷弗的思路轉向了激光干涉,並在技術上做出了一些全新的突破,比如通過諧振腔來控制穩定的激光頻率的方法。

  這與大西洋彼岸麻省理工學院的韋斯想法不謀而合。韋斯從學生時代就為引力波這個問題着迷,並在教授一堂廣義相對論本科課程時將設計探測引力波布置為了課堂練習。 1972年春天,韋斯寫出了一個初步的設計,每個干涉儀的探測臂有五尺長,但是他申請經費方面遭遇了瓶頸——畢竟當時很多著名物理學家還不相信黑洞的存在。

  加州理工學院的索恩則在稍晚一些投入到通過激光干涉探測引力波的研究,但在經費申請方面要比韋斯順利得多。 1981年,加州理工學院注意到了德雷弗在相關領域的成果,邀請他加盟,專門負責干涉儀建造上的工程問題。

        1984年,NSF出於經費方面的考慮,要求將麻省理工和加州理工的兩個獨立的引力波探測項目合併成一個,並與當時國際上其他引力波探測團隊合作,比如德國的加興團隊和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大學團隊,這就是LIGO的雛形。而德雷弗、索恩和韋斯三人也最終在歷史的這一頁匯合,共同擔任LIGO的第一任指導委員會成員。

  2.5億美元經費博弈:從此LIGO是路人

  在LIGO的設計上,德雷弗的方案最終壓倒了韋斯的方案。激光干涉引力波探測儀的基本思路是這樣的:兩條長度相同的探測臂呈L型放置,在L中間的拐點處放置激光源,沿兩條管子各發射一束激光,而在兩臂的末端放置一面鏡子來反射激光。在真空中,兩條同時發射的光束應該同時返回中間拐點相逢,在干涉作用下,光束不會抵達光電探測器。但如果有引力波穿過探測儀,兩條真空管中的空間會出現微小的拉伸與壓縮,兩條光束就會出現光程差,從而外泄到光電探測器上。

 1986年,由德雷弗、索恩和韋斯三人組成的指導委員會連續兩年沒有獲得NSF的經費批准。 NSF想要LIGO由一人領導,而非三人共治,並最終撤消了指導委員會,選擇加州理工學院教務長沃格特擔任項目負責人。

  德雷弗和沃格特兩人之間開始出現嚴重分歧,並直接導致LIGO分裂成了兩個陣營。他們性格不合,而且在研究路線和領導思路上都南轅北轍。德雷弗對項目進程的預期更為謹慎和保守,他認為LIGO在短期之內設備靈敏度達不到標準,因此,他希望LIGO先着眼於技術方面的提高,建造一個200米左右的縮小版樣品。而沃格特給NSF遞交的是一份雄心勃勃的方案:2.5億美元經費,4公里長的龐然大物。德雷弗認為,沃格特是在畫空中樓閣,根本無法向NSF兌現承諾。

  德雷弗最終離開LIGO的始末,由於年代久遠,當事人又三緘其口,因而多不可考。 《科學》1993年4月一篇名為《LIGO:2.5億美元的賭博》的文章曾記載過這段往事的一些細節。

  1992年7月,德雷弗已在LIGO團隊被冷落了一兩年,沃格特甚至警告他不得參加當年既定的兩場有關引力波探測的學術會議。德雷弗無視沃格特的威脅,參加了一場在阿根廷舉行的會議,並在會上作了演講。他在返程的途中被開除了。

  在短短數小時內,沃格特給LIGO團隊成員發送郵件宣布,德雷弗被開除了。他將在LIGO成員的監督下去辦公室拿走他的私人物品,此後不準踏入LIGO辦公樓半步,也不能打擾LIGO的研究者。

  當年9月,德雷弗就此事向學術自由委員會提交了投訴函。學術自由委員會10月份給出了調查報告,認定德雷弗在學術自由方面確實遭遇了侵犯,承認德雷弗被開除出LIGO團隊是不合理的,但隻字不提恢復德雷弗在LIGO的職位。該委員會內部成員向《科學》雜誌透露,這種忽略是有意為之的。

  當年12月,加州理工出面調停,提出給德雷弗一個為期2年、共計100萬美元經費的獨立引力波研究項目。德雷弗拒絕了,據他的同事透露,德雷弗將LIGO視為他畢生工作的結晶,除了希望LIGO成功之外別無他求。

  德雷弗和索恩的最後一面

  儘管德雷弗早早離開了LIGO,但他畢生保持着對引力波探測的關注。而他當年留在格拉斯哥大學的團隊,在他的學生休夫領導下也持續探究引力波探測,並為LIGO提供過技術上的援助。

  德雷弗給LIGO留下了許多基礎性的設計,包括把干涉儀的每條臂做成法布里-珀羅諧振腔。韋斯評價道,德雷弗很有想像力和創造力,「他的思維是圖像化的,很多讓LIGO變得足夠敏感到能探測到引力波的設計,就來自於他腦子的那些構想。

  「他是我見過的最天才的物理學家之一。有些東西我要花好幾個小時通過數學計算來理解,他通過直覺很快就能想明白」,索恩說道。

  韋斯告訴《科學》,他覺得德雷弗有點難以共事,但索恩卻覺得「大部分情況下覺得和他一起「吃飯很愉快,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2016年9月,在參加完卡弗里天文物理學獎頒獎典禮後,索恩前往愛丁堡的一家療養院探訪這位老同事兼老朋友。 」

  所幸老年痴呆症晚期的德雷弗仍能意識到這個成果,並仍記得當年他在LIGO工作的時光。德雷弗的家人後來告訴索恩,他來拜訪那天是德雷弗在2016年最美好的一天。

  巴里什的故事:「我不覺得我配不上諾獎」

  1994年,從破產的美國超級超導對撞機項目中退出的巴里-巴里什接替沃格特,成為LIGO項目的負責人。此時,項目宛如一潭死水。沃格特輕視NSF的監管,拒絕提供一份詳細的工作計劃,並把LIGO團隊維持在舉步維艱的小規模。巴里什,這個溫和的內布拉斯加人都對LIGO進行了秋風掃落葉一般的改造。

  巴里什在數月內給出了NSF想要的詳細計劃。他改善了項目的基礎裝置,比如干涉儀的真空腔,在兩個LIGO崗哨安排了常駐科研人員,並為後續的升級改造設立了穩定的研發項目。

  這個新方案被NSF接受,以3.95億美元成為歷史上NSF投資最大的項目。隨後,位於路易斯安那州Livingston和華盛頓州Hanford的兩個干涉儀破土動工。

  同時,巴里什把LIGO項目拓展到了加州理工和麻省理工之外。 1997年,他創立了LIGO科學聯盟,吸引數以千計的外界科學家參與。

  1999年,LIGO竣工。 2002年,LIGO開始接收數據。 2005年,巴里什離開LIGO,前往籌備國際直線對撞機。在離開之前,巴里什留下了一份關鍵的升級方案。

  2016年,巴里什缺席了卡弗里天文物理學獎、格魯伯宇宙學獎、邵逸夫天文學獎、基礎物理學特別突破獎等一系列榮譽,諾貝爾獎也顯得並無希望。

  197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格拉肖(Sheldon Glashow)曾致信諾獎評委會:「沒有他(巴里什)就沒有發現。如果他不分享獎項,就太不公平了。」

巴里什曾在2016年說道:「沒有我就沒有LIGO,這話並非毫無道理。我不覺得我配不上諾獎。如果過了一年,他們決定把獎給那三個傢伙,起碼我會覺得他們還是考慮過的。如果他們(今年)10月就做決定了,那我會懷疑他們工作沒做到家。」

  巴里什和德雷弗,都配得上諾獎。諾獎只能有3個提名,引力波探測路上,我們值得記住的名字還有更多。 LIGO團隊這30多年的悲喜劇,每一頁都在強調一個巴里什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的高頻詞:合作。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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