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今天九十四了,細數他書中四種女人的愛情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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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啟豪

  視覺設計:杜佳亮

  「楊不悔留在武當山服侍殷梨亭。當時男女之防雖嚴,但他們武林中人,也不去理會這些小節。」粗看完金庸全集後,這句話一直縈繞着我,好像是《紅樓夢》瀟湘子雅謔補余香一回里,寶釵笑道「『又要照着這個慢慢的畫』,這落後一句最妙。所以昨兒那些笑話兒雖然可笑,回想是沒味的。你們細想顰兒這幾句話雖是淡的,回想卻有滋味。」因此有了這篇文章。

  「但他們武林中人,也不去理會這些小節」,這一句話語氣入神,寫得極妙,雖然平淡沖和,卻隱隱道出武林人之所以為武林人的訴求與自我實現。沒有廟堂便沒有江湖,然江湖也不是廟堂在社會意義上的絕對對立,只是普通人尋求自我的地方。想來像「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俠?」「江湖究竟在哪裡?」這種非造物主不能答的天問原是百萬字巨著也無法盡敘的。人生境遇致使各人對抽象概念體會不同,也只有落到實處的淡然細節,於武林畫卷上只得幽微一角,卻已得江湖之意的神髓。

  作為武俠世界的泰山北斗,金庸用一支筆桿創造了眾多引人入勝,姿態各異的女性角色,而她們又在潛意識中影響着熟讀武俠的男男女女,給他們的愛情提供參考和模板。在性別權益爭論愈發激烈的今天,研究這些角色的超越性和局限仍有着很高的現實意義。

  婦女節之後,金庸生辰之前,我們想談一談他的武林中女性角色的愛情觀。

  「大理段家有六脈神劍,你打死了他們鎮南王,他們豈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經》上的字,咱們又不識得……」,很長一段時間,我獨自一人時,阿朱死前的場景會毫無徵兆地跳進腦海,我想像着她凄慘無力地倒在蕭峰懷裡,殷紅的鮮血順着嘴角流下,將半扇白衣染紅,一個人懷着對情人的愛竟然能如此慷慨勇敢地赴死,每次都禁不住熱淚盈眶。直到有一天,我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將阿朱和《三體》里的庄顏相比,才一下晃過神來,是我把期待被愛的自己想像成了蕭峰。

  大俠蕭峰是個沒有被好好愛過的苦孩子,喬三槐夫婦始終像客人一樣對待他,七歲殺醫的故事一方面說明他性格背後兇狠血腥的一面,一方面也道出他從小就不得不面臨家庭中支柱角色缺失的事實(想一想身為父親的喬三槐要多懦弱才會讓一個七歲的孩子憤怒到殺人的程度)。蕭峰的前半生完全是孤獨的,而且是那種明明身處於人群之中,卻又疏離於世界的孤獨,在家裡他是客人,在少林寺他是俗家弟子,教他武功的玄苦自然深知他的契丹人身份,也就不難想像蕭峰會如何被區別對待。

  喬峰雙手抱頭,說道:「那也不單因為他踢我媽媽,還因他累得我受了冤枉。媽媽那四錢銀子,定是在大夫家中拉拉扯扯之時掉在地下了。我……我生平最受不得給人冤枉。」

  可是,便在這一日之中,他身遭三樁奇冤。自己是不是契丹人,還無法知曉,但喬三槐夫婦和玄苦大師,卻明明不是他下手殺的,然而殺父、殺母、殺師這三件大罪的罪名,卻都安在他的頭上。到底兇手是誰?如此陷害他的是誰?

  便在這時,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為什麼爹爹媽媽都說,我跟着他們是委屈了我?父母窮,兒子自然也窮,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只怕我的確不是他們親生兒子,是旁人寄養在他們那裡的。想必交託寄養之人身分甚高,因此爹爹媽媽待我十分客氣,不但客氣,簡直是敬重。那寄養我的人是誰?多半便是汪幫主了。」他父母待他,全不同尋常父母對待親兒,以他生性之精明,照理早該察覺,然而從小便是如此,習以為常,再精明的人也不會去細想,只道他父母特別溫和慈祥而已。此刻想來,只覺事事都證實自己是契丹夷種。

  加入丐幫後,酒和朋友成了他最大的安慰。在丐幫中大放光彩是他用集體認同緩解孤獨感的過程,不過他很快跨過了這個階段,一旦一個人把俠義之道內化為行為準則,孤獨對他就不再是煎熬,而是甘之如飴的宿命。當然,他的一生始終被俠義二字所裹挾,殺死阿朱的,並不是康敏的謊言,也不是至高無上的愛情,而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的俠義信條。

  參透了種族界限的蕭峰最終在這個問題上失去理智,因為對這個問題的任何質疑(為什麼不再多談談?為什麼不能等一段時間再報仇?)都是對他大俠身份和人生原則的褻瀆。根深蒂固的仁義道德把蕭峰變成了《一樁事先張揚的凶殺案》里的孿生兄弟,即使他們已經不再想「榮譽謀殺」,千萬個親朋好友死死攥住他們的手,將刀架在了受害者脖子上。

  蕭峰不覺得自己的信仰需要改變,觀眾不覺得他需要改變,阿朱不覺得他能夠改變。換句話說,阿朱死於對蕭峰的順從。對於男人,阿朱是天底下最理想的妻子,對於女人,阿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噩夢。

  小昭是未長大的阿朱。她始終認定自己的婢女身份,張無忌是唯一珍視她,信任她的人,讓她第一次在人生中體會到了愛和尊重,於是感激之情變成了愛情。

  小昭的美來自兩方面,其一是她身負上乘武學和領導力但從不張揚,美貌動人又刻意扮丑,簡而言之,對自己的美毫不自知;其二和阿朱一樣,是順從,這種順從的表現方式是對張無忌的絕對信任,不管他做什麼,我都絕無異議,不管他喜不喜歡其他女人,我都始終愛他。

  阿朱和小昭的角色設定,背後是從小得到的愛很少,不知道如何去愛,在愛情中不願意付出的男性對於愛情的單方面想像。面臨事業與家庭矛盾,兩性生活或寡淡無味,或衝突不斷的他們為自己創造出了這樣的女神,她瘋狂地愛着自己,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捨棄,但出於崇高的原因和自己天人永隔。不能在一起是這段想像中最美妙的地方,因為他們深知即使真的存在這樣一個理想女性願意和自己結合,自己也過不好「在那之後」的生活。

  所以小昭用獻身來報恩,不是以身相許,而是用一種更加高級的方式死去。她用自由換了主角的性命,終生懷着對他的愛保持聖潔,讓情人的一輩子都被這弘白月光照亮,這也解釋了為何在電視劇和人們的想像中,阿朱在死前穿的一定是白衣。

  賈靜雯和章子怡在表演風格上差別不小,但是趙敏和玉蛟龍兩個角色卻有很大的相通之處。我們可以從幾個方便對她們進行比較。

  智計趙敏起初對張無忌好奇,初見面時動靜就極大,在綠柳山莊用妙計下毒瞞過熟讀毒經的主角,暗地裡更是早已在張無忌於光明頂為明教解圍後就擄去了六大派高手,不僅心智之高異於常人,而且不講江湖道義,心地十分毒辣。

  玉嬌龍在貝勒府初遇俞秀蓮,吐露結婚前自我遭受束縛的困擾,態度不可說不真誠。但晚上立馬一身夜行衣來偷劍,打起架來也絲毫不含糊。

  矛盾:卧虎藏龍現實主義背景更濃,玉嬌龍的父母是她最直接的枷鎖,她負劍闖江湖,對他們也全然沒有留戀和擔心。趙敏得益於自己的蒙古人身份,可以從中原禮教中脫身,但最終還是要面對和父親哥哥的決裂(實際上是不得不表明政治立場),之後也很快從被迫離開原生家庭的痛苦中走了出來。

  追求:兩位女性的自我意識都非常強烈,玉嬌龍走天下,為了抒發自我,實際上就是為了好玩,親情愛情對她來說都可有可無。雖然在大漠中愛上羅小虎並和他立下約定,但那時她舉家在伊犁,羅小虎對她,意味着一片前所未知的自由天地。

  來到北京和李慕白俞秀蓮交手後,她一方面發現北京看起來死氣沉沉實際上卧虎藏龍,比鳥不拉屎的大漠好玩程度高了不止幾個量級,同時也比較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的水平(已經遠遠超越了自己的師父二流高手玉面狐狸),情狀就好比一個守望先鋒前500玩家時而高端局上險象環生,時而在低分段暢遊魚塘,要她回去單機war3,雖然那裡有她的青春有她的回憶但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畢竟人還是要move on所以薩爾吉安娜我們有緣再見了。之後羅小虎來北京找她,果斷被拒後又大鬧鬧市街搶新娘,樣子既不快也不帥,可以說狼狽至極,蛟龍就更是不放在心上,走得越遠越好了。

  自我實現:趙敏在一開始和各門派周旋,或許是出於對中原武林的好奇,或許是對蠻子結黨的不屑,也或許是有心要覓一個豪傑良婿,但綜合起來,目的其實和玉嬌龍相差不大,但趙敏畢竟不是主角,把江湖鬧了個遍之後江湖還是不能圍着她轉,和張無忌幾次照面之後,愛情訴求成了最高訴求,行事就收斂了很多,道德層面也從女魔頭傾斜向了教主的小棉襖。

  玉嬌龍之痛又恰恰在於她正是主角,而她的武功又已經是第一流的程度,碧眼狐狸和李慕白同歸於盡,俞秀蓮心灰意冷,這個江湖遊戲她又走到了單機的地步,同級別的玩家一走,餘下的菜雞玩家對她而言如同野怪。審視前情,九轉紫陰針雖然不是她放的,但是世事盤根錯節,武林第一人李慕白終究是因她而死,蛟龍反思後的心情和張翠山自刎時相若,唯有自裁以謝罪,她也意識到江湖這個遊戲玩到盡頭,又很不好玩,武當山上凌虛一躍,成了她唯一的結局。

  相比玉嬌龍,趙敏要幸運很多。她捅出的簍子實際上很大很大,萬安寺囚禁六大派,殺了空性,傷了張三丰,人人恨她入骨。張無忌罩着她,什麼都往明教身上攬,最後也捉襟見肘,十分吃力。少林寺里明教群豪解救謝遜,和空聞空智對峙時,如果不是楊逍靈機一動,矛盾幾乎到了不可調解的地步。金庸畢竟厚待趙敏,同時給了她美貌,家世資源以及極高的政治才能,她溫婉動人起來,要比玉嬌龍可憐可愛多了。

  空智冷笑道:「百萬之眾便怎地?莫非要將少林寺踏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自今日始。我們失手被擒,囚於萬安寺中,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來邪正不兩立,那也沒有甚麼。你們來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羅漢像的背上刻了十六個大字,嘿嘿,『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好威風,好煞氣!」

  這十六個字,乃是當日趙敏手下武士將少林僧眾擒去之後,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羅漢的背上。范遙一待眾人出寺,便即飛身回到羅漢堂中,將十六尊羅漢像移轉,仍是背心向壁,以免趙敏嫁禍於明教的陰謀得逞。後來楊逍等發覺,看過後仍將羅漢像移正,沒料想還是給少林僧眾知悉了。張無忌口才不佳,又想到這是趙敏胡鬧,內心有愧,不禁無言可答。

  楊逍卻道:「空智大師的話,可讓我們不懂了。敝教張教主是武當弟子張五俠的公子,江湖上盡人皆知。我們就算再狂妄萬倍,也決不敢辱及教主的先人。張教主自己,又怎會刻甚麼『再滅武當』的字樣?方丈大師與空智大師乃有德高僧,豈能於其中這小小道理也不明白?在下相信決無其事。」這幾句話振振有辭,立時令空智為之語塞。

  不過要說趙敏的結局絕對意義上好於玉嬌龍,似乎又過於武斷。張無忌武功雖高,性格卻軟弱,鍾情的四個女子,最後雖然承認愛趙敏多一些,可金庸自己都坦言,寫到後來,他也不清楚主角到底愛哪一個。趙敏在亂世中和張無忌經歷了最好的江湖,可若把決定權交給玉嬌龍,恐怕她見到左右為難,模稜兩可的張無忌,綠柳山莊中就一劍刺死了他,趙敏對這樣一個人念念不忘,她自然不會引為知己,對她而言,恐怕還是要冷笑一聲,帶着天生的高傲與倔強飛下山崖。

  神鵰結尾,楊過朗聲說道「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為一代傳奇畫上句號,卻仍舊留下一個哀傷動人的音符。倚天屠龍記未問世前,不知道有多少追求愛情而不得的男女將自己代入郭襄而大灑淚花。郭襄感情上自我放棄,才智和精力讓她在事業上大獲成功,直到我們在倚天的後半段,看到她成為渺遠的傳說,給自己的徒弟起名「風陵師太」,才意識到,當時的音符已被譜進如泣如訴的樂章,一直在金庸的世界裏回蕩着。

  郭襄,瑛姑和楊不悔三人,跟其他的少女角色一樣,在自己的愛情故事中以情竇初開,天真無邪的姿態進入情節,很快遇到唯一的心上人,從此便矢志不忘。將她們和其他角色區別開的,是她們在面對自己的愛情和人生時表現出的罕見的主動性。心灰意冷的楊過和古怪的周伯通在郭襄和瑛姑的故事中皆處於被動地位,楊過本來天性風流,遇到郭襄時卻早已和小龍女定情,且又倍受相思煎熬之苦,對於郭襄自然流露出的好感,他便以冷靜克制的態度對應,之後用瑪麗蘇到極點的安排給郭襄祝壽,讓郭襄情難自抑,其實是他不安分的本性作怪。

  戀情中的周伯通在遇到外界壓力後,立刻逃之夭夭,他選擇武學作為人生的終極追求,因為他既不懂禮教,更不懂愛情。瑛姑於他是伊甸園的蛇,引誘他嘗到蘋果的滋味後立刻使他陷入自己不可理解的原罪中。男主角這麼早早下場,瑛姑修鍊武藝,學習算數,設毒計報仇,一直在演獨角戲。對數學後發的痴迷賦予了她一種非常現代的學者氣質,不同於黃鐘公這樣以收藏天下珍品為樂的上層階級雅痞,她在各個方面都更接近一個真正的隱士。

  憑着自己洶湧不息的執着,瑛姑用灰頭土臉的姿態把自己活成了最真的女性。

  郭靖跟他越說越不對頭,只有空自着急。周伯通道:「當年我若不是失了童子之身,不能練師兄的幾門厲害功夫,黃老邪又怎能囚禁我在這鬼島之上?你瞧,你還只是想想老婆,已就分了心,今日的功夫是必定練不好的了。

  若是真的娶了黃老邪的閨女,唉,可惜啦可惜!想當年,我只不過……唉,那也不用說了,總而言之,若是有女人纏上了你,你練不好武功,固然不好,還要對不起朋友,得罪了師哥,而且你自是忘不了她,不知道她現今……總而言之,女人的面是見不得的,她身子更加碰不得,你教她點穴功夫,讓她撫摸你周身穴道,那便上了大當……要娶她為妻,更是萬萬不可……」

  「苦戀情人無果,若許年後,他見到她留下的女兒,一瞬間恍若雷擊,立馬不由自主地再次陷入了愛情。」

  殷梨亭和楊不悔這一對雷點非常大,也因此讓我們看到打破常規的人物塑造對小說會有怎樣起死回生的效果。殷梨亭武功雖高,性格卻軟弱,遇挫時常哭鼻子,全無一點大俠風範。他對於不悔的移情是合理且真摯的,並不是像網文中的男主角因為曾經在一個女人身上失敗,成功後便要征服所有和她相像的女人來證明自己的成功,不管自己在接觸後是不是真的愛她,也不在乎自己需要使用什麼樣的手段。

  不悔真心地愛着殷梨亭,因為「他後來清醒了,瞧着我的時候,眼光和神氣一模一樣」,她知道母親不會成為她的敵人。殷梨亭只會用眼神和暗示表達依戀,因此不悔先表明心跡。情理上他們虧欠張無忌,也由不悔站出來向他解釋。她在自己的愛情關係中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換作任何一位女性角色,這段感情都將無疾而終。

  楊不悔道:「我的脾氣很執拗,殷六叔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糖人兒,我再也不喜歡第二個了。無忌哥哥,有時我自己一個兒想想,你待我這麼好,幾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我該當侍奉你一輩子才是。然而我總當你是我的親哥哥一樣,我心底里親你敬你,可是對他啊,我是說不出的可憐,說不出的喜歡。他年紀大了我一倍還多,又是我的長輩,多半人家會笑話我,爹爹又是他的死對頭,我…我知道不成的……可是不管怎樣,我總是跟你說了。

  不悔的形象不算複雜,但勝在完全自發的赤誠和鮮活,有可貴的超越性。聽到容祖兒《搜神記》里的「只要敢遠飛,亦能自創我的搜神記」時,我總會想像真實的生活中有多少不悔這樣的女孩子,並從這幻想中得到安慰。

  眾多女性角色中,要數康敏的性經歷最為豐富,她對於色即是空的色字也最為執着。金庸書中掙脫道德倫理束縛的女性不多,但個個不同凡響,李莫愁,童姥,李秋水,每一個都心狠手辣,坐擁珍貴武學資源。康敏手無縛雞之力,卻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童姥三位角色的叛逆都來自於對愛情求之不得的憤怒,得不到愛人,對愛情本身的執念成了她們殺人如麻,縱橫江湖的潛在動力,她們得到江湖地位後在感情境界上卻沒有像現實世界中的女性因為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而獲得新的體悟,反而嗔痴心更重,最終也命喪於此。

  康敏和她們不同,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傾心過任何一個男人,她彷彿是自戀的水仙花少年,武林豪俠的雙眼是她沉醉於自己美貌的鏡子。喬峰為丐幫所棄,從策划到推動,萬千長老的功勞不及她一個,不管是要利用社會對女性弱勢地位的固有觀念,還是要用性和美貌來交換,一旦她拿定主意,喬峰不毀,她就誓不罷休。

  女中諸葛阿朱和她交鋒,一個回合就釀下大禍。沒有性經歷的她萬萬沒想到這個身處悲劇中心的剛烈女子會有那麼多豪俠情夫,更沒有意識到這種想當然的忽略會導致怎樣恐怖的惡果。

  連鎖的邏輯反應(遇段正淳,母親和阿紫)像定時發作的毒藥一樣,阿朱幾乎是拱手把自己的性命送到了康敏手裡。

  而康敏的資本呢,道學家至色鬼,沒有一個逃出她撒下的網,喬峰天性不近女色(水滸寫法),和靈魂伴侶阿朱都嚴守禮法,卻在目睹她和段正淳調情時不由自主地為聲色所迷。這一切的緣由,只因為她認為喬峰在武林大會上否定了她的吸引力。

  馬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慢慢打開了綁着頭髮的白頭繩,長發直垂到腰間,柔絲如漆。她拿起一隻黃楊木的梳子,慢慢梳着長發,忽然回頭一笑,臉色嬌媚無限,說道:「段郎,你來抱我!」聲音柔膩之極。

  蕭峰雖對這婦人心下厭憎,燭光下見到她的眼波,聽到她「你來抱我」這四個字,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動。

  可惜的是康敏至死也不知自己的甜言媚語最終還是征服了喬峰,比起其他男人的猥褻和諂媚,那不由自主的荷爾蒙反應對她無疑是更高級的讚美。

  除了美貌這一點,王語嫣(沒有自我)的一切幾乎都是康敏的反面,她也是金庸的作品裏除了香香公主外最不可愛的女性角色。她不通世故,膽小懦弱,在感情上痴戀表哥,很大可能是常年生活在性情古怪的母親的陰影下,對接觸到的第一個男子產生的過分依賴。

  對於慕容復的冷酷,陰險和薄情,她選擇緊閉雙眼,沒有一絲屬於自己的看待事物的原則。「枯井底,污泥處」雖然讓人拍案大喊「Finally!」,回想起來卻不是滋味,假如沒有因易筋經而生的那一推,王語嫣仍舊不能正確認識慕容復,這也就意味着,段譽對她的追求能否成功並不在於段譽如何打動她,而在於慕容復是否決定放棄。現實中就很難想像像段譽這樣背景好,才學高,完全符合水滸王婆嘴裏龍門快婿五項標準的卡薩諾瓦,會察覺不到令白蓮花對自己的感情產生變化的本質原因。

  男性在愛情面前堅持原則是偉大的體現,女性的原則卻常常因為愛情而犧牲,這恐怕是金庸心中最根本的刻板性別觀。穆念慈身為愛國的有識之士,卻無法下定決心離開楊康,這在正面的男性角色身上幾乎無法想像,比如趙敏如果不和父親決裂,張無忌就絕不可能不違心地和她相愛。

  郭靖在黃蓉和華箏之間猶豫不決,最後也並不是對她的愛勝過了自己守信的原則。大汗攻打大宋之勢在所難免,華箏間接害死了自己的母親,恰恰是政治原則推了他一把,否則我們仍不知道他最終會選擇誰做妻子。

  美當然是萬能的,但單純的美貌卻不是,否則照片將成為最完美的伴侶。段譽和無崖子愛上同一座雕像,不把一干伶俐通透的女性放在眼裡,終生為其神傷,恰恰說明再優秀的人也要體驗先於想像,時刻反思自己的愛情觀,避免走入死角。

  王語嫣僅僅比畫像和雕塑可愛那麼一點點,因為她是三維的投影,有着表情和溫度。有一天,未來科技會造出感官上與人類毫無區別,從內到外立體到無以復加的機械人,並為其配置定製的標籤化性格AI,人類的感情和性不再需要第二者的參與,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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