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有其事還是聳人聽聞？
近日，一則題為「加拿大援交網站歡迎地產經紀姐妹加入」的傳聞在自媒體圈流傳開來。傳聞稱在大溫地區一家以華人客戶為目標的援交網站發佈的「工作機會」中，強調希望「有地產經紀牌照的姐妹們」加入接待從中國來加買房的富豪團，只要提供「娛樂」項目富豪們就買房，還聲稱「光是提成（commission）就能賺不少」。
此新聞一出，即時被頻繁轉發和流傳。一些傳媒的微信公眾號還刊登了包括某微信大號的節選內容：有地產經紀為了賣房，不惜「犧牲自己的肉體」。還有「業界人士」向公眾號爆料美女新經紀「用身體賺業績並拉上同公司姐妹」等信息，附加微信聊天截圖，圖文並茂。有地產經紀對這些新聞產生質疑：這是真的嗎？信息來源在哪兒？相關部門是否介入了解？涉及到的行為是否合法？更有女經紀給本報發來信息，認為這樣未經證實消息的流傳是對整個地產行業從業經紀的侮辱和抹黑。
都市報記者
《加拿大都市報》記者在瀏覽了幾個微信公眾號發佈的帶有微信截圖的信息後，嘗試查找和聯繫信息源頭。但主要幾則消息的新聞圖片均被打上馬賽克，且微信截圖也隱去重點信息，並無從查證消息的真實性。
地產經紀質疑傳聞憑空想像
萬通地產公司負責人、地產經紀段曉東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對此只有微信聊天截圖和網站截圖的新聞，不足為信。「我從2002年入行到現在有16年的地產經紀從業經驗。在這麼長的時間裏，我真的沒有認識任何一個用這種方式去拉客人的人。傳播這些信息的人可能並不是地產經紀，或者可能是從事援交服務的人，屬另外一個群體。我們平日里在報紙上可以看到很多按摩的、各種服務的廣告，溫哥華的援交網站也不是第一家了，媒體上說的也有好多。我認為這是一個炒作，這些人可能根本都不是地產經紀。」
萬通地產公司負責人、地產經紀段曉東
段曉東並不否認，自2017年4月安省政府出台政策管控房地產市場後，地產行業內經紀的收入的確變少了。很多經紀都討論過這樣極端現象的出現或傳聞。「我個人認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會有，我不否認可能在這個行業里會有個別人這樣做，但我覺得作為一個地產經紀人，希望用這種方式攬客人沒必要。如果她認為自己的房子賣不好，非要靠色情服務去做成單，那麼當不當經紀就無所謂了。這是兩項服務。當地產經紀都是努力考下牌照，去提供專業的服務，成為持牌人，犯不上從歪門邪道上下功夫。」
多倫多一位資深女地產經紀對流傳的經紀援交新聞也持否定態度。「如果一個地產經紀擁有的客戶多，經常這樣『獻身』，聽起來不可能也不妥當。如果單身男女互相吸引，當然無可非議。但我真的沒有見過類似的事，有這樣的新聞非常不可思議。賣買完房，將來怎麼再見面？萬一客戶為了多睡幾次，就是看房不買房，那經紀不是虧了？或者睡完了客人怕影響家庭、社會關係和地位，以後不再聯繫，不給你介紹其他朋友或客人，沒有推薦（referral）了，豈不是損失也更大？推薦客戶是這一行生存要訣。如果地產經紀都這樣做單，怎麼睡得過來？很多細節的問題，細思極恐。」
RECO：這是犯法 可能會弔銷執照
提及這樣的極端做單方法是否有違行業的公平競爭，她表示，如果說這是不公平競爭，那麼就意味着已經認可這是發生過的事。「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消息。陪睡肯定不是什麼光彩的手段，這有悖於這行的道德操守（ethics）。」
段曉東表示，安省房地產監管委員會（RECO）有針對地產經紀的行為操守。「RECO提倡，不管地產經紀在服務的過程中究竟為客人提供了多麼超規格（over-qualified）的服務，這都沒關係。換句話說，為了讓房子好看，經紀每天在客人家掃地擦地弄得乾乾淨淨的，這都可以。經紀願意提供這種服務，比別人提供的服務多些，不掙錢，這是他願意的，這沒問題。」
其次，段曉東提出，地產經紀從業的公平競爭主要展現在服務上和廣告上，尤其不能刊登虛假廣告，也不能詆毀他人。「RECO在地產經紀在廣告的用詞、宣傳方面，是有明文規定的。第一，你說得出來就要做得到。當然，RECO一定沒有明文涉及到提供色情服務，這超出了RECO的想像力了。只能說你是第一名你就要證明你是。比如，我幫你賣房子，你問我給你提供什麼服務，我說會給客人做staging和廣告。最後我賣房子賺了8,000元，但staging和廣告花了1萬，等於我賠了2,000元。這樣賠錢做單RECO不會管，只要你說出來、做得到。但地產經紀提供性服務，不可能去登廣告說出來，沒有經紀會登這樣的廣告，以這樣的宣傳噱頭去宣傳，讓大家都去找TA做生意。因此這更像新聞炒作。」
安省房地產監管委員會法規監管部副司法官Kelvin Kucey
安省房地產監管委員會法規監管部副司法官Kelvin Kucey對《加拿大都市報》記者表示，RECO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收到任何與此事有關的投訴，但會深切擔憂這些行為是否屬實。除了RECO的行業標準（professionalism standards）之外，案件中所描述的行為也將屬於加拿大刑法（The Criminal Code of Canada）所涵蓋的範疇。「所有註冊的房地產銷售人員、經紀人和經紀公司都必須遵守『房地產和商業經紀人法』（REBBA, Real Estate and Business Brokers Act）中規定的規則和條例，包括道德規範（Code of Ethics），要求他們誠實、守信。當持牌人被發現違規時，RECO會執行其規則並採取紀律措施。」
為了確定某些行為是否違反了REBBA或道德守則，RECO需要對具體的個人或事件進行調查。Kucey稱，「這樣的調查可以通過投訴來啟動，或者當RECO收到了相關的信息或證據，會開始調查。每項投訴我們都會根據事件自身的特點、事實和具體情況進行徹底調查。當有人破壞規則時，根據案件的嚴重程度，處罰可能包括，持牌人不得不接受額外的培訓；被處以罰款額高達50,000元的罰款；或吊銷執照。」
如果有人認為持牌人（a registrant）參與了可疑的行為，RECO希望聽到大家反映這樣的情況。Kucey說，「這類的投訴有助於我們做好保護消費者的工作，因此任何遇有這類問題的人士，及時與我們聯繫是至關重要的事。
律師：若存在則是犯規 不是犯法
多倫多華人及東南亞社區法律援助中心行政主任吳瑤瑤在接受本報記者訪問時表示，賣淫本身在加拿大是合法的。「RECO的道德規範是一個行業要求，並不是一個法律。如果有這樣的事發生，RECO會指認相關地產經紀行為不端、不符合規定，最後可能取消執照。但是賣淫本身不犯法。我覺得傳聞中提到的例子屬於一種賣淫行為。你給我一個東西，我給你一個東西，這是一個交易。他們的交易就是一方付出性服務，另外一方賣或買對方的房子。」
多倫多刑事律師Jake Shen
多倫多刑事辯護律師沈晨（Jake Shen）在接受本報記者訪問時表示，賣淫雖不違法，但是嫖娼違法。「賣淫是涉及購買和出售性服務的交易。法律禁止購買性服務，因此使賣淫交易成為非法行為。這意味着購買性服務是非法的，從賣淫交易中獲利的商業也是非法的。」
沈晨提出，在加拿大刑法的要求下，購買性服務以及在任何地方為此進行交流的行為都屬於刑事犯罪（a criminal offence）。「被判定犯有這項刑事罪的人，如果被起訴，可被判處5年徒刑。如果被以輕罪（summary conviction）起訴，則可被判18個月。強制性的最低罰款也可能產生。如果犯罪發生在公園、學校、宗教機構或孩童可能出現的地方，會有更高的強制性強罰款（higher mandatory minimum fines）。」
法律不把出售性服務（the sale of sexual services）定為刑事犯罪。法律禁止購買性服務、宣傳這些服務、從賣淫者身上獲得物質利益或以賣淫為目的促成他人賣淫。但法律保護那些出售自己性服務的人免受賣淫行為的刑法責任。
沈晨稱:「法律中的『考慮性服務』 （obtaining sexual services for consideration） 是指以特定性的服務換取付款回報或其他任何回報的協議（agreement），包括藥物或酒精。付款是由接受性服務的人還是其他人來支付並不重要。 如果一個人付款，達到『考慮性服務』的活動包括：性交、手淫、口交，包括坐在人的膝蓋上模擬性交的膝上舞、受施虐等被認為帶有性刺激或給予他人滿足的行為。」
沈晨解釋道，如果有地產經紀通過性交易得到了賣家房源的代理權，假如數月後該房沒有售出、而賣家打算換經紀，此時賣家有可能需要面臨該地產經紀因不滿情緒，極可能反過來控告賣家嫖娼的情況。賣家的行為觸犯了刑法的相關規定；而地產經紀賣淫卻並不犯法。
另方面，在提供性服務的企業範圍內，從他人賣淫中獲得金錢或任何其他物質利益都屬於刑事犯罪。沈晨表示，這樣的商業必然涉及從出售他人的性服務中獲利的第三方。這意味着例如管理脫衣舞俱樂部、按摩院，或為他們提供護送服務，以此賺錢是非法的。「但是法律律保護出售自己性服務賺錢的人免除刑事責任。如果該業務不涉及除性服務賣家以外的任何人、提供合法產品和服務、只保留出售自己的性服務的收入，則該業務不是商業企業（commercial enterprise）。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犯罪的人是性服務的購買者。」
在記者的採訪中，先後聯絡了Stepping Stones Association、Egales等數個為小眾群體以及性工作者維權的組織。在他們的引薦下，民間平權組織Maggie』s: The Toronto Sex Workers Action Project在回應記者的郵件訪問時表示，對於坊間新聞中地產經紀以性服務換取業績的行為表示支持。Micah 稱，「因為他們有權決定自己的選擇。 我們不應去判斷另一個人的選擇。我們支持性工作者。關於這個事件，唯一的側重點是那些與性工作者發生互動關係的人。」
富豪團買房還是買春？
對於流傳新聞中的「從中國來的富豪團」，段曉東表示，自己的地產公司並沒有組織過這種接待，但個人的確知道中國有各種各樣的團到多倫多、溫哥華等城市購房。「一般有這樣的團，並不是說本地的經紀人能認識那麼多來自中國的富豪，而是多倫多本地有接待機構，這些機構再找到多倫多、溫哥華當地的地產經紀合作。最常做的並不是案例傳聞中那麼大張旗鼓地去『拉經紀』，而是要以給錢的類型進行合作。比如說，我帶了10個富豪過來，找到多倫多的經紀，我不會把資源白白給經紀。也許會提出，比如經紀賺2萬分給我1萬，因為我的公司也花費了很多精力接待並照顧這個團。這是二次開發。地產經紀實際上也樂意，因為畢竟像國內的「十一黃金周」，就10天的時間。旅客過來還要遊玩、購物等，買房的時間很少，基本看一兩次就買，對他們來說花一兩天就能成單，相對簡單。拿一半傭金給組織單位，這種也算常見。但是讓經紀再去提供色情服務才能承擔，我覺得這不是很有可能。」
段曉東在與記者的交談中表示，自己作為地產公司的負責人，反倒對公司女經紀從業中涉及到的安全問題常有擔憂，因此時常針對人身安全問題展開講座。「我們有女同事反映過，有客人經常打來電話，說是看房，實際上就好像是目的不明確。約女經紀出去了，就恨不得再約這個女經紀吃飯。經紀都還盡量迴避、躲着這些事。接觸到這種客人，要麼經紀會覺得有一些風險，要麼覺得很反感這些行為，通常都非常謹慎和警覺。從我這些年的從業經驗中，接觸過這麼多的地產公司，看到的同事、同行都是這樣的。她們不願意碰到這種帶有騷擾性質的客戶。賣房子、買房子，還是希望做正常的客人。」
上文提到的女經紀對此說法表示認同。「地產經紀的工作中是會遇到一些騷擾，不止經紀行業，行走社會中，這種情況並不少見。Open house遇到危險，我也聽別的女經紀說過。大家應學會自我保護。」
段曉東表示，遇到類似情況，地產經紀最佳的辦法就是選擇報警。「我們在公司裡培訓新經紀的時候，也會給女經紀提保護自己的建議。比如說，經紀去開一個Open house，作為一個女經紀，自己去開，應該有什麼樣的相關的保護措施。如果一個女經紀正在開open house，忽然有個男的進來要看房，女經紀覺得不安應該怎麼辦等。我會建議我們的女同事，最好有跟其他的同事合作一起做open house。讓別人一起加入，比自己單打獨鬥好得多。有男客人約看房子，你去不去？你去了，在房子裡的話，最好不單獨去一些密閉空間。尤其是有一些房子是空的，你和他一起去地下室，有什麼問題怎麼辦？天色較晚的時候，地產經紀可能需要赴約。有人突然要賣房子，又很緊急，要女經紀去男客人家裡。遇到這狀況，經紀自己應該有個最基本的判斷，隨時知道對自己的安全要有一個警惕。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
另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多倫多女地產經紀對本報記者表示，在多倫多考下地產經紀牌的經紀人並沒有那麼糟糕，不能只聽一面之詞。「作為行業內的從業人員，首先也許溫哥華的地產圈和多倫多的地產圈有不同的文化和風氣。溫哥華國內的人來人往更多一些，不排除有一些國內的風氣。但我不希望因為這樣流傳的新聞，就有couple客戶不敢找女經紀做單，也不希望因此男單身客戶找女經紀買房賣房，女經紀都害怕。加拿大是一個法治社會，這種流傳的新聞在沒有確認是不是真實的情況下，是對所有職業女經紀的羞辱。微信截圖是可以偽造的，而且我覺得對話並不真實。不應藉此消費女性。」
